波士顿市政厅 HD中字版

分类:纪录片 美国2020

主演:Marty,Walsh

导演:弗雷德里克·怀斯曼

就我所见,对《波士顿市政厅》的评价无非两个面向:社会的和美学的。然少有人将此两种评价范畴相结合。本文试图探讨《波士顿市政厅》如何基于怀斯曼的“直接电影”基底,生发出社会现实性与批判性,再辩证生成其独特的影像美学表达。

虽然固执的怀斯曼本人不愿承认其电影为“直接电影”,但其摄影主体的缺席、冷静的镜头语言、长时段的“无言”凝视以及冷眼旁观式的目击皆构成其“直接电影”特质。而这一目击或旁观者的目光对准的往往是医院、监狱、学校、警局、图书馆、市政厅等福柯(Foucault)意义上的“规训空间”。

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通过对古代刑罚到现代全景敞视监狱的考古,分隔出了现代主义意义上的“规训空间”,诸如兵营、学校、监狱、医院等,而这些往往是同构的,“社会就是一个大监狱”,它的完全版本是基于观看权的全景敞视监狱[1],其运行基础便是观看权(权力/权利)的占有/剥夺,这一剥夺与被剥夺成了观看主体的焦虑与创伤。“谁在看”的问题被提出,而在后结构与后现代主义之后,传统意义上的观看主体不复存在,转而变为“无主体的自我凝视”与“永恒匮乏的观看欲望”,前者是福柯式的“自我规训”,后者是拉康式的“他者的凝视”;前者内化了(被)观看的目光,后者驯服了外在的“观看创伤”。福柯式的主体若没有自我规训便不成其主体,拉康式的主体若没有欺骗式的驯服,便无法凝定创伤,无法成活。

将上述两种观看置换进怀斯曼的电影同样有效,此处仅以《波士顿市政厅》为例。本片“去主体化”的拍摄不仅首先隐去了拍摄主体,其次隐去了观看/被看主体,再次隐去了观众/旁观者主体。简单来说,怀斯曼通过“非介入”式的“直接摄影”,将其充满创伤性的拍摄对象驯服为平静的观看客体。在影像内容上,它是对被摄对象以及观众的“规训”(市政厅本身是一个规训场所);在影像语言上,它是对观众射向创伤性场景,又被这一冷淡的场景反射回自身的凝视(gaze)[2]的驯服。在本片中,这一驯服通过长时段的对时间与空间的“凝视”而达成,这一“凝视”扁平化了拍摄对象,却又突显了诸多细节,可以说本片没有细节,或全是细节,无论哪种说法,都是对凝视带来的创伤的凝定与驯服。

那么,这一创伤在影片中究竟指什么?显然是被知识-权力所剥夺的观看权(即全景敞视式的“你看不见他,他却无时无处不在看着你”)。虽有种种听证会与检举机制,但作为一个政治场所,市政厅仍是对普通大众隐而不见的一个场域,而正是权力对主体知情权的剥夺,又随时监视着主体,才使得主体产生种种焦虑,正如片中一位焦急地号召市政厅应实行多语听证会,好让外籍或少数族裔的人能听懂,从而获取相关信息。听证会(甚至市政厅)不正是为了应对这一焦虑而产生,但又永远“失败”的产物吗?这一创伤同时往返于怀斯曼的其他电影中,它是由于医院、监狱、学校等规训空间的“全景敞视”监控而引起,这是一种基于知识-权力的监视。

这一创伤需要即刻被安抚、凝定。哈尔·福斯特(Hal Foster)在论及托马斯·德曼德(Thomas Demand)的摄影作品时写到,“它用平静的秩序和寂静迎接我们的凝视”,而“刺点(punctum)[3]往往藏于细节之中”。此话同样适用于《波士顿市政厅》,“直接电影”首先形成一个知面(studium),而正是因为“直接”的扁平,又突显了诸多细节中的刺点,它们凝定观看的创伤,却又不断召唤着创伤的更深处。刺点在本片中是延迟的与总体的,它由市政厅的日常事务生发,却无时无刻不召唤着争论的产生(如片中许多会议上的论辩),无数刺点弥散于无数长镜头组成的4个半小时中,更使刺点与创伤在此凝固、延迟,并在压抑中更剧烈地不断返回。

为了不使欲望与创伤被压抑过久,《波士顿市政厅》通过外部视角的、或长或短的“极简式”转场来消解、抚顺这一由长久凝视带来的疼痛。片中的转场场景要么就是类型学式地切换着建筑外形;要么就是固定机位拍摄某一段街道的人事物。由视点转换(由内部至外部)带来的“视差”不仅利于抚平长时间观看的凝痛感,更使固化的知识-权力带来的麻痹感有所舒缓。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在诸多室内场景视点的切换中,本片仍旧处于同一个资本主义规训话语秩序中,无法形成更多样的“视差之见”,批判性就此削弱,这也是本片的缺陷所在。正如观众被片中喋喋不休的(字面意思与福柯意义上的)话语所麻痹与催眠一样。

有趣的是,时间太长导致的乏味与“直接电影”带来的创作性缺失正是《波士顿市政厅》招致的两大批评。前者由于长时间抚平创伤的努力而带来更日常、深刻的创伤;后者由于缺少导演的主观创作与建构而导致创伤的溢出,这也是为何看似“理中客”的怀斯曼电影实则使观者感到阵阵压抑与痛感的原因。但反过来说,正是由于创伤在影片中的肆意漫出,才使得现实中的创伤被暂时性地凝定在影像里,而不致使因压抑而内爆。进一步说,为了生活中必要的创伤需求以及因长镜头带来的乏味,怀斯曼必须将拍摄对象限定于带有冲突与伤痛的特殊场所,进而通过主观的后期剪辑制造矛盾与冲突,带来怀斯曼所言的“戏剧性张力”,从而再进一步将创痛凝定于4个半小时的胶片中。这也有力反驳了怀斯曼电影缺乏创作性的批评,倘若从这点来看,称其为“直接电影”并不合适。

正如人之主体需要意识形态的询唤与知识-话语的建构一样,观看主体也需要被驯服的凝神静观,从而反身确认自己的存在。在此意义上,《波士顿市政厅》的创作性与建构性(并非“直接性”)使之成为一部驯服着观看主体的影片,而影像作为斯蒂格勒(Stiegler)口中的第三持留(Third Retention)[3],承担着与片中怀斯曼(或摄影机主体)一样的旁观目击之功效,正如福柯与汉德克(Handke)意义上的目击证人一般,前者游走于固化的权力与下放的“卑微”之间;后者浪荡于语言的词与物之间[4],并通过象征秩序回溯式地凝定词语意义。如此看来,《波士顿市政厅》作为一位大写的“目击证人”,不正是游走于权力与卑微、象征与实在之间,并通过影像-语言或语言-影像的第三持留作用,后效式地为人们留出回溯读解的空间吗?片中的诸多政治符号并非固化的存在,而将会在多年之后产生新的延异[5]与能指的滑动[6]。

影像是一位充当着活人与死物之中介,并不断欲诱着人的“宁芙”(Nymph)[7];也是一个不停引诱着观看目光,却使其永远擦肩而过,并回过头来“看”向你的屏幕陷阱。

注释:

[1] 全景敞视监狱:边沁设想的一种现代监狱类型,在其中,囚犯能看见中心的警官瞭望台,却不知警官何时在监视着自己。福柯将其发展为主体将外在的监视目光内化的“自我规训”。 [2] 凝视:在拉康的术语中,“凝视”与“观看”不同,前者主要指观看对象反射回主体自身的“目光”,这一“目光”构建了主体,却也使之永远处于匮乏的状态。 [3]刺点:罗兰·巴特术语,指一张照片中某个突出的非逻辑部分,它往往是一个被忽视的细节,可以引起人的强烈情感变化。 [4]第三持留(第三记忆):斯蒂格勒术语,指除却主观记忆外,通过客观物质的辅助而存留下的“第三种”记忆(如文字、硬盘、影像等)。 [5]延异(Diffêrance):德里达提出的概念,由延缓和差异组成,与逻格斯中心主义针锋相对,代表着意义的不断消解。 [6]能指的滑动:拉康认为符号的意指结构并不像索绪尔所说的那般稳定,而是基于能指基础之上的指向模糊性与无限递推,也称为漂浮的能指或能指的滑动。 [7]宁芙:阿甘本借用希腊女神(Nymph)而发展出的一个术语,指客观物质通过“诱惑”人的主观表达而成为一个介于情感与物质之间的事物(比如图像、电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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