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你关于丹尼埃尔·于伊耶与让-马里·斯特劳布夫妇的这部电影(《何处安放你藏起的笑容?》)常常被描述为一出浪漫喜剧,有点接近斯坦利·卡维尔所说的“复婚喜剧”(a comedy of remarriage)。它有时被拿来和霍克斯的电影作比。另一次,你则提到了刘别谦的《回转姻缘》(The Marriage Circle, 1924)。你想谈谈这部电影的喜剧面向吗?
科斯塔:只是有时候。不过留下的人还在。我也有拍到他们在那间学校的电影院里放电影。我留下了两三个关于展示的镜头,很简单就是为了这个电视系列片《我们时代的电影》(Cinéma, de notre temps)那带点说教的意图。它的初衷是要让你知道这个男人或者这个女人到底在创作什么样的电影,所以理应有说教的面向。但对于让-马里和丹尼埃尔来说,这更为复杂深入。对他们来说电影不是孤立封闭的:它必须有态度,它关系到日常举止。所以其中包含一种具有政治性的存在方式。片中有一个我觉得非常美丽的瞬间,是让-马里放映《恩培多克勒之死》(the Death of Empedocles, 1987),他谈及理念与梦想,这个梦想或多或少和他正谈论的那个人——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是相通的。共产主义乌托邦。其中也有些他与丹尼埃尔穷尽一生在电影与生活中追寻的东西。他可能是世上以生命与艺术将这份梦想耕耘至深的人。我必须留下这一段。这段的最后,他对自己的艺术人生做了概括,对观众说,“我们开始了,很难,但我们乐在其中,将继续向前。”我清楚我必须将这些时刻留在影片中,否则它将是不完整的。
科斯塔:我想你对此和我一样清楚。首先是因为他是男人,电影人好像总是男人。另外我想也是因为她喜欢这样的位置。让-马里是很爱表现的。可以说他是个逗哏的人。换年轻时候,他可能像是法国北部的詹姆斯·迪恩,天资聪颖……丹尼埃尔说,你对别人可能是天才,你在家简直是灾难。看得出来,他就是个大男孩,而丹尼埃尔扮演着女性的角色:看顾他。他们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一起剪辑,不过在前两部作品里,演职员表写的是“让-马里·斯特劳布执导”,而丹尼埃尔挂的是剪辑,或者制片。后来变成了“由让-马里·斯特劳布与丹尼埃尔·于伊耶执导”,而现在,则是“一部丹尼埃尔·于伊耶与让-马里·斯特劳布的电影”(A film by Danièle Huillet and Jean-Marie Straub)。
科斯塔:她也管服装、道具等一切别的事。我想他们电影中有很美的一部分来自于她——那种富有韵律的狂怒,她是如此克制。就像《摩西与亚伦》(Moses and Aaron, 1975):她是让-马里的口。在剪辑过程中她有紧张感,但她实际是冷静、克制的。也会紧张,但比让-马里更克制。让-马里有时高度敏感、非常忧郁。而她要做的就是把他从阴影里拽出来说,“闭嘴”,他总是有很多废话,而她会说:“杜绝废话的最好方法就是闭嘴”。他们共同工作,以搭档的方式,我想那从不偏重于某一方。因为他们如此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