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爱情片 地区:美国年份:1962
主演:詹姆斯·梅森 谢利·温特斯 苏·莱恩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更新:2023-03-19 13:59
简介:在大学教法语的亨伯特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他..在大学教法语的亨伯特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他的初恋不幸离世,以至于他还爱着那些青春……《洛丽塔》电影剧本文/(美国)史蒂芬·希夫译/李小刚淡入:新英格兰乡下,白天(1950)一辆老旧的1950年代的厢车,梅尔莫斯,从一个小镇里缓缓驶出。它开上了左车道,就这么很有规律地走着之字形。不像是醉汉的摇摆步。驾驶者像是故意的。可以从落满尘垢的前挡风玻璃看到一个人影,但看不清面目。迎面驶来的车为闪躲它不得不逆行,愤怒的喇叭声。小镇的交叉路口红灯亮,但梅尔莫斯径直闯过。车内,亨伯特身旁座位上,一把沾着血迹的手枪。亨伯特,40岁上下:高大,电影明星般俊朗,要不是脸上也溅上了斑斑血迹,这应该是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双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捏着一枚扁平发卡。亨伯特:洛丽塔。亨伯特双眼特写。两眼通红。亨伯特:我的生命之光,我的腰中之火。我的罪孽,我的灵魂。他嘴唇的特写。亨伯特:洛—丽—塔。米拉纳饭店,白天(1920年代)米拉纳饭店的棕搁林地。一辆小车驶来。穿着考究的乘客———利一家———下了车。仆人们卸下他们的行李。亨伯特的声音:要不是……头一次遇到安娜贝尔,或许根本就不会有洛丽塔……在一行人中我们看到安娜贝尔,利夫妇的女儿,从车上飘然而下的她赞许地环顾四周。亨伯特的声音:她12岁。我们只能看到她在人堆里穿梭闪现。这时我们意识到这是亨伯特的视点———他正在饭店的台阶上注视着这一切。亨伯特的声音:我13岁。在那个夏季里,对一个13岁的男孩儿来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能让他铭刻一生的事。整个饭店的全景,恍如一册展开的相册。亨伯特的声音:你看到的那家饭店,米拉纳———它属于我们家族。随着接下来的铺陈,一系列简洁的、家庭照风格的画面。亨伯特的声音:我的父亲,法国和奥地利的血统各占一半。我的母亲则是英国人。她只活到了决定我口音的岁数,然后,在我五岁时,她死了。死得很突然。希尔赛德,白天一株光秃孤立的树下,正在忙活野炊的亨伯特母亲,突然———离奇古怪地———被雷电击中。亨伯特的声音:寒流降临我的生活,多少年了也没回暖———直到安娜贝尔出现。法国里维埃拉海岸,白天少年亨伯特和安娜贝尔坐在沙滩上。她的父母,几步开外的高坡上,躺椅上打吨儿。亨伯特的声音:她想当护士。我想做间谍。只需短短的一瞬,我们疯狂而无望地坠入爱河。他们两相恍惚。安娜贝尔让沙粒从指间流过,张开的手掌匍匐沙面,滑向少年亨伯特。两手相触。他们抬眼窥探她的父母,阳光送来他们的鼾息。安娜贝尔光滑的膝头朝少年的膝头踅摸,碰到了他的大腿。再次往俯瞰他们的高处偷瞄,这次,他们的视线被一群玩耍的孩子遮挡。他们接吻,可断送这欢娱的也是这群欢闹的孩子,几双朝这边冲来的脚蹬起的沙子攘了他们一脸。岩洞里,维埃拉海滩,白天少年亨伯特潜入洞中。听到一阵窸窣之声。适应了洞内的光线后,他看到了安娜贝尔,后者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着他。她伸手到衣下,脱去那件用蓝丝带系住的白色棉布内衣,把它扔在面前。少年亨伯特趋前拣起内衣。跪在地上,他慢慢地解开挽在一起的蓝丝带。安娜贝尔抓住他的手———拿着丝带的那只———拉向自己,帮着她宽衣。一个红色的球蹦跳着滚进洞里,后面跟着两个洗海水浴的蓄须男子。蓄须男子1(画外):是进来了———哦,嘿。撞上了!加油,年轻人!继续吧!少年亨伯特一跃而起,试图把着急忙慌地往身上加衣的安娜贝尔挡在身后。饭店套间,夜透过窗户往米拉纳饭店房间里看,正在利夫妇和两个朋友在打桥牌。转到饭店外部,一大片宽阔的草坪。最后,茂密的金合欢树下,一道废弃的矮墙旁。这里,少年亨伯特和安娜贝尔正开始做爱。亨伯特的声音: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撇开她在楼上打桥牌的监护人,我们设法躲进金合欢的浓荫中。少年亨伯特亲吻着安娜贝尔的耳廓、她的嘴角。当他把手探进那轻薄的衣衫下,如梦如痴的怪异表情开始在她的脸上浮现。她周身颤抖。她赤裸的双膝扣住并压紧了他的臂肘。她的脸———正用她冰冷的双唇摩擦着他的双唇。她伸手下去,也握住了他的。饭店套间利太太从座位上跳起来。利太太:安娜贝尔在哪儿?室外草坪利先生出现在通向草坪的台阶上。利先生:安娜贝尔!你在哪儿,孩子?安娜贝尔和少年亨伯特彼此长时间地、伤痛地、充满爱意地对视。少年亨伯特的脸伤心欲绝。已是泪流满面。海滩冬天银镴色的天空,寒风肃杀。少年亨伯特茕茕孑立眺望大海的背影。亨伯特的声音:四个月后,她死于斑疹伤寒。在科孚。一座欧洲风格的公园,白天己经成人的亨伯特坐在公园长椅上,看似在阅读,实则在观察那些玩着跳绳或跳房子游戏的女孩儿们。亨伯特的声音:她的死冻结了我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我爱的那个孩子永逝,可我仍在寻找她———在我自己的童年早已远去之后。其中一个女孩儿来到亨伯特坐着的长椅前,把一只脚架在椅面上,俯身把旱冰鞋系紧。亨伯特倾注的注意力超出了正常的限度。地铁乘坐巴黎地铁的亨伯特享受身边一个小姑娘探身查看厢壁地图时带给他的舒适感,她垂下的卷发紧挨着他的脸。亨伯特的声音:伤口上有毒,明白吧。伤口如何愈合得了。火车,白天(1947)亨伯特在一列穿行于绿意盎然的美国乡野的火车上。亨伯特的声音:我或许更应该忝列教门。可我还是接受了美国比尔兹利大学的一个教职。秋季开课之前我有一段夏日假期。所以我想应该把手头这个教案写完———适合美国学生的法国文学概述。拉姆斯代尔火车站,白天上了火车站台的亨伯特走出车站,上了一辆出租车。亨伯特的声音:拿到了预支的钱,我想去和我已故舅舅的朋友———迈库夫妇———所在的新英格兰小镇阿姆斯代尔住上一段。迈库家烧毁的房子,白天亨伯特和迈库一起站在迈库家烧毁的房子前。亨伯特的声音:等我到了才知道迈库家己是家园不在。拉姆斯代尔街头,白天亨伯特坐在一辆美式出租车行驶在林荫遮蔽的小镇街道上,不时地看看手中写有门牌号的纸条。背景中,一条原本趴卧着的大狗站了起来。迈库的声音:谢天谢地,没伤着人。这才是要紧的。我妻子,你知道,外出采买。买些东西,为了———他突然激动得说不下去了。亨伯特的声音:没事,迈库先生,别担心我。我就要回纽约去。在新买主来之前我还可以住我舅舅的公寓。迈库的声音:不,不,别想那个。我已给你安排好了。你可以住夏洛特·黑兹家。你会喜欢夏洛特的。她现在是个寡妇,当然了,挺难的。一直想找个房客。家里再有个男人走动着也能让她振作起来。那条狗开始追逐出租车,司机为避让它又是踩刹车又是打方向,后座上的亨伯特,头磕在了窗玻璃上。草坪街,白天出租车停在一座白色框架的屋子前,这就是黑兹的家。亨伯特下了车,手忙脚乱地又是拉拽行李又是付车钱,来到门前,按铃。来开门的是黑人女佣路易丝。路易丝:稍等。什么东西糊了。她急忙退回屋内。亨伯特进门。附庸风雅的屋内陈设,摆放着从墨西哥或什么地方倒腾来的纪念品。墙上还挂着一幅凡高《阿尔勒城的基诺夫人》的复制品。路易丝:黑兹太太马上下来……夏洛特(画外):亨伯特先生吗?我马上就……正在楼上的夏洛特,斜倚在楼梯扶手上。路易丝:她马上就……夏洛特:亨伯特先生?她手夹着香烟,款步而至:讲究姿态,花枝招展,刚过非常有女性魅力的鼎盛期。眼见烟头上那长长的烟灰被她轻轻一弹。烟灰飞得到处都是。亨伯特:是的。呃,黑兹太太,对吧?他们握手。她从舌头上捏下一根烟丝。夏洛特:夏洛特。我真高兴与你相识。弗兰克·迈库跟我讲了很多你的学术追求。你知道,法兰西话也是我本人的珍爱。亨伯特:呣。我能———如果不在意的话我———夏洛特:哦,坐,亨伯特教授。真是失礼。喝点儿什么?亨伯特:不了,多谢。真不能久留。夏洛特:别说傻话。他们坐下。亨伯特欠身,从屁股底下拿出一个苹果核儿,顺手放进一个烟灰缸,里面的烟屁股已经冒尖了。夏洛特:亨伯特·亨伯特。我想问问———这是个不寻常的名字。亨伯特:是啊,谁说不是呢?我父亲的幽默感相当特别。夏洛特:哦,我想说的是,你会非常喜欢拉姆斯代尔的。你会很适应的。17号公路北有沙漏湖,周二晚上是我们影剧小组的活动时间。克莱尔·奎尔蒂———你知道吧,那位剧作家?正是他本人,上周给我们做了阐释表演。这都不算什么,他的兄弟,艾弗,就是我们这儿的牙医。哦,每隔一周的周四我们还要执行“重要著作阅读计划”。不过,我想那些经典你早己烂熟于心了。也许你愿意做个客座讲演?亨伯特:听我说,黑兹太太———夏洛特:夏洛特。亨伯特:夏洛特。我真是太疲倦了。也许咱们可以看看房子,然后———夏洛特:哦,抱歉。我真是———咱们转着看看吧。起居室———(打隔)———请原谅。起居室你已经看到了。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来自墨西哥……她捡起一只袜子,塞进口袋里。夏洛特(冲着画外):路易丝,这儿打扫了吗?(又转回对亨伯特)我和哈罗德———故夫君———都特别喜欢墨西哥。一种精深奥妙的文化,有关它的一切———我们认为它们是简单质朴的。我意思是说,瞧瞧咱们这儿!亨伯特:的确如此。是的。夏洛特:楼上。这就是你的房间。有地儿放一张书桌———还有你需要的一切。每月20美元,你不能再砍价了……黑兹家楼上他们走过卧室和浴室,湿漉漉的东西挂在不牢靠的浴盆上,一绺鬈发沾在盆壁上,一根洗浴用的软管,马桶座圈上罩着粉红色的保暖垫。夏洛特:这边,都是咱们的卧室。这间是浴室———抱歉,有点儿乱。乱我不怕,脏就受不了了。路易丝料理这些。哦!这正是让人Lediable(法语:头疼)的地方!路易丝:我要走了,黑兹太太。夏洛特:是的,路易丝,好的。我付你工钱了吗?周五付行吗?路易丝:好吧。他们回到楼下。夏洛特:厨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你尽管说。可我还不知道拉姆斯代尔有没有你喜欢的肥鹅肝,但是———那是什么?亨伯特正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偷眼看上面记的什么。亨伯特:啊?哦……日程表。刚才,当我———你知道,我想我得回纽约了。实际上,就是今天下午。波德莱尔研讨会。你能理解的。夏洛特(吃了一惊):恐怕你没能得到太好的印象。家里收拾得不太整洁,我承认。但我向你保证,你会非常舒服的,真的非常舒服。现在,在你还没看过阳台前先不忙说不。我管这儿叫阳台。她拉开门,他们步入后院。夏洛特:该做的事儿太多了。让一切葱郁而茁壮。一项生命工程……阳台,白天阳光下的洛丽塔,半裸,转过头来,隔着葱绿的草从望向他。园地里一个喷淋装置正轻摇水嘴。来回摇摆的水柱每每把水花泼溅到她身上。湿衣箍体,一方黑巾裹在胸前。头发是栗色的。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亨伯特的耳中轰鸣有声。双肩蜜色。光背柔滑。她的肚子。她的墨镜。夏洛特:那是我的洛———多洛雷斯,我女儿。这些是我的百合花。亨伯特(完全陶醉地):是的。是的。真美,美极了。(稍顿)啊,房租怎么算?后门廊,白天洛丽塔从晾衣绳上取下衣服。亨伯特———身着便装,鞋也没穿———正在看着她。显然,他沉浸其中。洛丽塔把衣服放进一个盆里,懒洋洋地往门廊走来,扫了他一眼。洛丽塔:嗨。坐在门廊台阶上,她从罐头里捏出桃块塞进嘴里。糖汁流得哪儿都是。亨伯特:你喜欢吃桃。洛丽塔:有不喜欢的吗?你也来一口?亨伯特:不,不。我一般等到太阳要落山时才吃。洛丽塔:吃什么?亨伯特:桃子。他盯着她光裸的手臂看。她开始用脚趾头夹起圆石头往罐头上掷。石头打在罐头上的声音:乒乓乒乓……洛丽塔:想起什么来了?亨伯特:赶走狮子。我在非洲学到的。洛丽塔:学什么?亨伯特:桃子。她看着他,咧嘴笑了。洛丽塔:你有病。他凝视着她鬓角上方常插眼镜腿的地方闪着丝绸般的微光。她继续用脚收集石子儿,然后掷出去:乒乒乓乓。突然,夏洛特冒了出来。手里拿着照相机。夏洛特:别动。也别归置。哦,亨伯特,真有你的!你活像那只生吞canard(鸭子)的猫。一幅亨伯特窘迫模样的快照。亨伯特的房间,炎炎夏日亨伯特坐在书桌前正往自来水笔里灌水,然后开始记日记。他听到小姑娘戏耍时发出的声响,走到窗边,朝外边看去。亨伯特的声音:一个正常的男人,给他一张有好多女学生的合影,让他指出其中最漂亮的,未必就能把里面那个早熟少女挑出来……黑兹家,亨伯特的视角洛丽塔大大咧咧地和她的朋友罗斯一路走来。亨伯特俯视着姑娘们打嘴仗。亨伯特的声音:……你得是艺术家,一个疯狂的人,充满羞愧,忧郁,绝望,这才能从众人中认出那个要命的小鬼精灵。她不被人知,对自己的神奇魔力也浑然不觉。罗斯(声音很远,对洛丽塔):回见,短吻鳄。洛丽塔:过会儿见,长嘴鳄。罗斯(己经开始咯咯笑):过不了多一会儿,探险家。洛丽塔:快滚吧,达菲鸭。笑声一片。亨伯特微笑。洛丽塔解开罩衫扇凉,紧走几步,站到了喷淋器跟前。然后,在亨伯特注视下,她走到晾衣绳前,脱下罩衫,搭上去。亨伯特的房间,夜晚他在打字。他停了一会儿———听见拍打衣物的声音。他走到窗前。是风在拍打晾衣绳上的罩衫。他回到桌旁继续打字。突然,一个声音。洛丽塔(画外):你吵醒我了。他抬眼看。她穿着一件过大的睡衣站在门口,揉着眼睛。睡裤的一条裤腿拖在地上。亨伯特:对不起。我不打了。他把打字机的盖子合上。她冲他微微一笑,关上了他的门。他凝视门扇良久,心跳加快。他起身向门口走去,推开门,往走廊里张望。洛丽塔的门关着。上面一块纸板上写着:“别进来!!!说的就是你!!!”亨伯特下楼直奔厨房。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门口,停住了脚步:洛丽塔在这儿呢,坐在敞开柜门的冰箱前,两条光腿被冷光照亮。她在读漫画书,嘴里嗯嗯哼哼的,从搭在冰箱一格的容器里掏冰淇淋吃。亨伯特定定地看着她,专注到动也不动,话也不说,甚至连气都不喘。楼上的楼梯平台,白天亨伯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母女俩对话。夏洛特(画外):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浪费精力成天对你大喊大叫。洛丽塔(画外):是啊。对。我也不明白。夏洛特:别再带出这种挖苦腔,年轻女士。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亨伯特抽身回房。夏洛特(冲着楼上喊):出去个把钟头,亨伯特。别让她跟罗斯出去。她正在受罚。亨伯特:我会看着的。他坐回书桌前,开始划拉他的日记。洛丽塔踩着乱步进来,直接扑向镜子。亨伯特慌忙把日记本塞进一个抽屉。洛丽塔使劲挤眼。洛丽塔:唉哟。亨伯特:怎么啦?洛丽塔:眼睛里进东西了。亨伯特:我来看看。他走过去,轻轻把她扳向自己。亨伯特:待着别动。洛丽塔:好的……在那儿呢。看见了吗?我感觉得到。亨伯特:在这儿呢。你知道迷眼时瑞士农民是怎么做的吗?洛丽塔:怎么做?亨伯特:用舌头尖儿。洛丽塔:你开玩笑。亨伯特:能让我试试吗?洛丽塔:当然。他做了。很奏效。洛丽塔:哇嗷。不可思议。亨伯特:再试试另一只吧?洛丽塔:傻不傻呀。她看着他嘟起双唇,已经往她的眼前凑来。她甜甜地朝她咧嘴一笑。洛丽塔:好吧。他嘬住她眼睑的那一刻,已是彻头彻尾的情色意味。这时她笑出了声,飞快地跑出了房间。亨伯特坐下,晕眩不已。阳台,夜晚亨伯特,夏洛特,洛丽塔,三人在室外的靠垫上坐着,洛丽塔像个乖女儿的样子挤在亨伯特和夏洛特之间。在洛丽塔漫不经心地摆弄一个已经有点儿破旧的用羊毛和薄纱做的芭蕾娃娃时,亨伯特和夏洛特慢慢地啜饮着半瓶红酒。洛丽塔还戴着她的牙齿校正器。她让娃娃在亨伯特的腿上跳来跳去。洛丽塔:我应该能当舞蹈家的。真事儿。因为我有一种自然的优雅。还有,你知道的,一种忧伤的美。夏洛特:是够忧伤的。亨伯特(对洛丽塔):有机会我想看看你跳舞。夏洛特:小姑娘都想跳芭蕾,不是吗?我知道我是。但我知道我那时候有点儿———该怎么说呢?———太过丰腴?这个词儿合适吗?洛丽塔:合适。夏洛特狠狠瞪了她一眼,站起身。夏洛特:我再去拿点儿白的来。她进屋。洛丽塔(用密谋的语气):让她明天带咱们去沙漏湖。亨伯特:我?洛丽塔:你说的她都听。她特别喜欢你。夏洛特又回来坐下。夏洛特:嘀嘀咕咕。你们两个串通什么呢?亨伯特(为洛丽塔打掩护):我还没跟你们谁说过我在北极当厨子的事儿吧?洛丽塔:厨子?亨伯特:是啊,也说不上。我只是开了一些罐头。那次是做气象考察———起码他们是那么说的。可他们当然没说实话。他们就是一帮间谍。很保密的样子。可我的确打过一头白熊。夏洛特:哦,不是吧。娃娃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轻快地跳跃于亨伯特和洛丽塔之间。洛丽塔无意中会触碰到亨伯特。亨伯特:但没有打中。洛丽塔:就是啊,你怎么能打白熊呢?干那事是很差劲儿的。亨伯特:可我发现它正在闻我们的冰淇淋搅拌器呢。我可不能由着它来。我们靠冰淇淋活命呢。夏洛特:我想白熊是在南极吧。洛丽塔(嘲讽地):那是企鹅。母亲大人。亨伯特:太对了。企鹅和白熊之间有很大的差别———这你是知道的,不是吗?洛丽塔咧嘴笑笑,以示支持,侧身对着亨伯特。亨伯特:我是说,见过企鹅皮做的小地毯不?洛丽塔咯咯地笑了,拍打着她的娃娃。她的胳膊顶在他的腿上。亨伯特:更没在上面走过吧?嘎吱嘎吱的。妙不可言。洛丽塔放声笑出来。笑弯了腰。她拍打着亨伯特的大腿。洛丽塔:你脑子没坏吧。还小棚屋呢。夏洛特:能不能别再鼓捣那个娃娃了?夏洛特抢过娃娃扔进暗处。夏洛特:现在我们都认为洛该上床了。洛?洛丽塔:你说“我们”是啥意思,白脸?亨伯特(对洛丽塔):是这,就像我说的,在那儿我真带着特制的白色猎熊枪。保护色,你明白的。电话铃响了。洛丽塔:我的。她一跃而起,飞跑进屋,那地动山摇的关门方式让夏洛特皱起了眉头。夏洛特:希望你能包涵洛的失礼。好啦,现在好多了吧?响起流行的“我的卡门”的音乐声,声音又加大了些。洛丽塔在背景中随之舞蹈。洛丽塔(画外):亨伯特!看!这是我的原创现代舞。夏洛特(叫喊):多洛雷斯·黑兹!快关上!(对亨伯特)老实说,她就是个讨厌鬼。她要真打扰了你的沉思就狠狠揍她。知道我想什么吗?要是你能住到秋天的时候就好了,能不能辅导一下她的功课?尤其是地理、数学、法语———亨伯特(心不在焉):没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亨伯特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的亨伯特在写日记。画外有夏洛特和洛丽塔的争吵声。亨伯特的声音:只盼来点儿天灾人祸。地震。大爆炸。她的母亲瞬间消失,包括方圆百里的所有人。洛丽塔在我怀中。他侧耳倾听。夏洛特(画外):我跟你说过上千遍了,我不喜欢在肥皂上看到你的头发。洛丽塔(画外):那是干净的头发,不是吗?夏洛特(画外):真恶心。亨伯特听到洛丽塔上楼的脚步声。他起身,开门,再赶紧溜回到座位上。他很注意地听着,用他的双耳追随洛丽塔的行迹———浴室门的开合,马桶座圈放下来,放水冲,水流汇入下水道的轰隆声,门又开了。从他门前经过时,洛丽塔往里瞥了一眼。然后,己经过去的半个身子又仰回来。终于,还是磨蹭着曳步进来,不看亨伯特,捏起一张纸,半心半意地溜了一眼。我们和亨伯特一起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信马由疆地绕到书桌后面,惺松的目光落在他的日记本上。洛丽塔:我今天好懒。亨伯特:我也是。洛丽塔:真的吗?你一直都睡不好吗?亨伯特:不是你能想象的。她坐到了他的腿上,为了坐得舒服些,在他的膝头扭动了几下。她的嘴唇微启。洛丽塔:我说。我是不是起疹子了?亨伯特:什么?洛丽塔:像脓包似的。你知道。亨伯特:哦。在我看来……你看上去好极了。洛丽塔:不是,在那儿。想看看吗?他抬眼看她,着魔一般。她看他这么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夏洛特(从楼下叫):亨伯特?洛丽塔从亨伯特腿上跳起来,冲出房间。楼梯间上楼来的夏洛特刚好看到洛丽塔一溜烟似地跑过走廊。她探头进亨伯特的房门。夏洛特:她是不是又给你添乱了?她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他。亨伯特:你说什么?(停顿)哦,不。没有。没有。没有。黑兹家,白天夏洛特和亨伯特正走向那辆蓝色的梅尔莫斯。夏洛特:正好你可以帮我挑一种香水。我知道你对这类东西肯定有很高的鉴赏力,在巴黎住过,还有那阳光海水的科特达祖尔。亨伯特:哦,我可不是专家。我只是遵从我的鼻子罢了,真的。夏洛特:嚯,别老这么拘着,教授。哪儿有你不懂的。我只是想让你选一下而已。选你觉得最有诱惑力的!她笑声朗朗地上了车。洛丽塔出现在前门廊上。洛丽塔:嘿!你们两个家伙想上哪儿去?我也去。街对面有一辆载着一把轮椅的货车。司机上车,慢慢倒车,占据了整条街道。夏洛特:嚄,这车!他要干吗?洛丽塔一路奔来。夏洛特:她要干吗?洛丽塔上车,从亨伯特身上爬过去,坐在了他们俩之间。夏洛特:你干吗?洛丽塔(对亨伯特):你,挪挪你的腚。夏洛特:洛!洛丽塔:驾!货车开走了。夏洛特也启动了车子。夏洛特:还能指望一个孩子懂得她啥时候是不该出现的吗。该洗澡了!夏洛特没好气地换挡、踩油门。亨伯特低头看洛丽塔的光脚。大脚趾上裹着创可贴,其余的趾甲盖上全都厚厚地涂着樱桃色的亮甲油。洛丽塔把手滑进亨伯特的巴掌里。他摩挲着那只手。车子继续前行。夏洛特在车流里频频地按着喇叭。夏洛特:我又落着什么好了?洛丽塔朝亨伯特咧嘴笑,摇了摇他的手。洛丽塔(自言自语):嗯呣。呃哼。哦呵。浴室,晨穿着睡衣的亨伯特在刷牙。在他关上水龙头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亨伯特凝视镜子中的自己,转身开门,站到了楼梯平台上。洛丽塔(画外):我的!夏洛特(画外):不,那不是。把亨伯特先生的早餐端上去。洛丽塔:谁看见我另一只旅游鞋了?夏洛特:多洛雷斯!听见洛丽塔上楼来了,亨伯特溜回自己的房间。门开了,洛丽塔端着早餐盘出现。只有一只脚上穿着旅游鞋,另一只脚光着。洛丽塔:别声张。你的熏咸肉我吃了。她咯咯笑着跑走了。楼梯上传来她跳跃式的脚步声。亨伯特微微一笑,又溜上了楼梯平台。夏洛特在接电话。夏洛特:真遗憾有人这么……不过是个热不了两天的话题罢了……没错,我肯定他也很高兴认识你们———什么?(羞笑)……哦,那些谣传我都知道……琼,别说了……我当然承认,他的确是很有魅力的男人,可那并不意味着……哦,现在……通话结束了,耳听得夏洛特往楼梯跟前来了。亨伯特紧张万分。夏洛特(画外):多洛雷斯———洛丽塔(画外):这鞋都不成双的日子怎么过?夏洛特:多洛雷斯,是法洛太太。洛丽塔:怎么啦?夏洛特:罗斯发烧了,她不能去沙漏湖了。洛丽塔:那又怎么啦?夏洛特:这就是说你和亨伯特先生也不能去了。咱们下周日再去。洛丽塔:噢嚄?夏洛特:洛,别跟我那副腔调,拜托。可以去教堂了吧?洛丽塔:我不去讨厌的教堂。夏洛特:年轻的女士……洛丽塔:不去野炊就不去教堂。夏洛特:我倒没什么,小姐。这是凭良心的事儿。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的房间得整洁如新。还得洗洗你的头发,年轻的女士!洛丽塔:我洗了。夏洛特:什么时候?洛丽塔:几个月前。门重重地关上了。亨伯特又听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走出房门,把他的早餐盘放在门边的一把椅子上。仍然是睡衣在身,他往楼下去,嘴里不成调地哼哼着什么。往下走的他,脸部的近景。亨伯特的声音:陪审团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我希望你们参与到马上就要展开的这个场景中来。时至今日,我的心还在为它狂跳。仍然局促不安,发出窘迫的低吟。但是,还请稍安勿躁。黑兹家,白天亨伯特听出来洛丽塔人在厨房里,便坐到沙发上读一本杂志,这样,当她出来时就会看到他。果不其然,她拿着个苹果出现了。洛丽塔蹦到沙发上,挨着他坐下。她的裙摆飘起又落下。她把苹果抛向空中,再伸手接住。洛丽塔:啥叫良心?爱谁谁,反正我没有。苹果又想照刚才的轨迹走上一遭。但半截腰被亨伯特没收了并被他藏在身后。洛丽塔(嬉闹地):拿回来!那是我的苹果!他把苹果在两手之间抛接。她抢过去,恣意地咬上一大口。洛丽塔:你怎么不跟我妈上教堂去?亨伯特:我最近会去的。洛丽塔:你跟我一样,不是吗?亨伯特:怎么一样?洛丽塔:咱们都是坏人。亨伯特:咱们?洛丽塔:嗯哼。相当坏。你在看什么?她把杂志从他手上抢过去。在接下来的几段对白中,那本杂志几易其手,这会儿,它在亨伯特手上。洛丽塔靠回到沙发角里,把两条腿搭在亨伯特膝上。亨伯特:抓贼啊!洛丽塔:嘿,是什么,黄的?亨伯特:黄的!是《展望》。洛丽塔:我讨厌这些杂志。《展望》。《生活》。《时代》。他们干吗要起这么土的名字呢?她再次把杂志抢到手,快速地翻页,津津有味地嚼着苹果。他朝她俯过身去。她的头发触到了他的太阳穴。她的手臂蹭到了他的面颊,她就便用他的手腕擦了擦嘴。亨伯特:因为它们是美国杂志,美国人不爱读任何太过复杂的东西。她把搭在他腿上的双腿调整了一下。亨伯特:呃。现在的这些美国人,洛丽塔……洛丽塔:你叫我什么?亨伯特:洛丽塔。不行吗?洛丽塔:不知道。没什么。她翻篇儿,用她的手臂、肩膀、膝盖磨蹭他。洛丽塔:真行,看萨尔瓦多·达利这家伙。真让人起鸡皮疙瘩。他怎么把胡子弄成这样的?她不耐烦地让两个光光的膝头相互磕打着。亨伯特:他弄点儿蜂蜡,捻到胡子上捋,像这样。亨伯特假装自己也怅着胡子,捻弄着给她看。就在这么做的同时,他扭动着压在她腿下的身子。洛丽塔:他真觉得那很酷吗?亨伯特:喏,就像我跟你说的这些美国人,要给他们分类的话….他继续在她的腿下动着。她的双腿也抽动了一下。亨伯特(接前):……对不起……如果你要分辨他们是什么人只要看他们读《生活》还是《时代》,你看,嗯,这儿有好多名人的照片,就这么回事。只要照这么干,不管叫从物》还是《人民》,他们就能挣大钱……洛丽塔:你在干什么?哇嗷,威廉·霍尔登!……亨伯特:抱歉,这儿有点儿痒——准是我屋里的电扇,它……洛丽塔:看他呀!就像碰上什么好事儿了。嘿!瞧啊!我喜欢这家伙!亨伯特:……让空气很干,我想。洛丽塔:那首很棒的歌就是他的作品。你知道。(哼唱)哦,我的卡门,我的小卡门……她边唱边用双腿打点,两个光光的膝头频频碰撞。他也开始和着她唱,但不在调上,还添加了原本没有的词儿,她立刻予以纠正,这期间,他一直在她腿下动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快。亨伯特:迷人的卡门。开始漱口。洛丽塔:我记得那些闷热的夜晚。亨伯特:那些拉斐尔之前的大家。洛丽塔:不,来吧。那些明星们,那些车,那些酒吧,还有那些男招待。他在她下面动着。她的双腿抽动。脚上的拖鞋掉了。她的脚后跟儿碰到了一摞旧杂志。亨伯特的手轻轻放到了她的小腿上。亨伯特:那些酒吧闪烁,那些车子停好……她费力地起身,想把苹果核儿放进一个烟灰缸里。这样一来,她的腿、她的臀部就都压在他的腿上。他的眼睛。洛丽塔的脸,绯红。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亨伯特:那些恶狗吠叫,那些鸟儿嬉戏。洛丽塔:哦,我那迷人的,我们那可怕的争斗。就要把苹果核儿扔出去的一瞬,洛丽塔又改变了主意,放回嘴里啃咬起来。亨伯特:如此可怕的枯萎。洛丽塔:还有那像城镇的……他的手从她的小腿移向膝盖,然后,她的大腿。亨伯特(喘不上气来):哦,看你这腿上是怎么了!洛丽塔:……还有那城镇,咱们继续,我们最后一搏,还有我用来结果你的枪,哦我的卡门……亨伯特:啊!洛丽塔:……我已握枪在手。亨伯特摩掌她的大腿。亨伯特:你的腿上有瘀伤!洛丽塔(尖声地):那不算什么!她扭动摇摆,头往后仰。亨伯特:啊!他亲吻她光裸的脖子。洛丽塔的眼睛。亨伯特:啊,天哪。洛丽塔:来了!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向电话机,它已经时断时续地响了一会儿了。亨伯特把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很激动的样子,低头看自己的睡衣裤,然后又瞥向接电话的洛丽塔,后者向他点头,用她那只闲着的手做了个放声大笑的手势。她的面颊通红,头发散乱。她的衣服和短袜都已倚离歪斜。洛丽塔:……是啊,可我干吗非得去和你和查特菲尔德太太吃午饭?……菲莉斯在那儿又怎么样?……是吗,谁想得到?……现在就告诉我……不,现在……现在……你真够呛你,噢,好吧,我会去的……不,你得来接我……我不想走路。叫车来———我的小卡门。她用一种令人惊异的挑逗方式冲亨伯特挤挤眼,而后者正试图起身,可他的神态和衣衫都有些走样。就在他想偷偷从沙发边溜走时……洛丽塔:好吧。15分钟。我换换衣服。好的。她挂上电话。半起半坐的亨伯特,紧摇着自己的睡裤,正要往楼梯上冲时,看到洛丽塔过来,又犹豫了。洛丽塔:你怎么了?亨伯特:我?洛丽塔:对啊,干吗低头哈腰的,你病了吗?亨伯特:哦。牙疼。洛丽塔:牙疼?亨伯特:疼得很。我想我还是再坐一会儿吧。她看着他,一丝笑意浮于唇上。洛丽塔:你这家伙真够滑稽的。带着一种调笑的表情,她疾步上楼更衣去了,嘴里还哼唱着什么。亨伯特的目光也追随她而去。饭厅,晚上烛光晚餐。亨伯特和夏洛特在餐桌上相对而坐。亨伯特吃着冷切肉和沙拉。夏洛特的餐盘上是空的。她轻轻磕打这餐盘两旁的银餐具,像是在敲击钢琴的键盘。她看着对面的亨伯特,面带微笑。夏洛特:喜欢沙拉吗?我的调料呢?这是《美食家》杂志上介绍的做法。亨伯特:无可挑剔。你没吃?夏洛特:不,不用管我。我喜欢看着你。他吃。夏洛特:洛不在的时候多么安静啊,不是吗?亨伯特:真是……她去……哪儿了?夏洛特:别担心。这一整夜都是咱们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接下来的两个月她都不会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了。查特菲尔德夫妇要送菲莉斯去科瓦托米耶夏令营———我们都管它叫Q营。洛也去,谢天谢地。周四出发。亨伯特:什么?他大惊失色。夏洛特:哦,我刚跟她提这事儿时她也翻儿了,可等她到了她立刻会喜欢那儿的。这些日子她除了烦你打扰你什么正事儿也没干,还有———亨伯特,我的天哪。你脸色可怕。没事儿吧?亨伯特:牙疼。疼得不得了。夏洛特:哦,那太糟了。明儿一早我们就送你去看奎尔蒂医生。亨伯特:不,真没什么。我肯定,好好睡一觉……夏洛特:哦,别傻了,你这可怜的好人。睡眠治不了牙疼。现在,咱们是带上这些蜡烛到阳台上坐坐,或者你是想上床,调理一下你的牙齿?亨伯特:呃。调理牙齿。洛丽塔的房间,白天夏洛特和洛丽塔在为去夏令营准备行装。夏洛特手里拿着一卷已经裁好的姓名签:“多洛雷斯·黑兹多洛雷斯·黑兹多洛雷斯·黑兹……”夏洛特:我要你中午之前把这些名签都贴到你的行李上。洛丽塔:我不想去。夏洛特:你说了不算。洛丽塔:我不想去,你不能勉强我。夏洛特:听着,我们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亨伯特教授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你就得去!洛丽塔叮叮吮恍地跑出去,手里还拿着个鞋楦。正站在楼梯平台上的亨伯特不安地关注着这一切,而洛丽塔在经过他身边时用鞋楦子打在他的胳膊上。洛丽塔:骗子!在亨伯特懊恼地揉着胳膊时,她已一路蹬蹬地下了楼。亨伯特的房间,白天窗外的楼下,送洛丽塔的车己装好行李等在那里。洛丽塔很兴奋,夏洛特跑前跑后,路易丝把最后一件行李放进车里。在楼上自己房间里的亨伯特正写着什么,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还是不时凑到窗前,看一看准备情况。他看见夏洛特上了车,关上她那一侧的车门。洛丽塔也要往副驾驶的座位上坐,向路易斯挥手告别,这时,她抬眼望了一眼亨伯特的窗户。刹那间的犹豫过后,她打开车门,往屋子里跑来。亨伯特往上提了提睡裤的裤腰,把门推开,洛丽塔扑进了他的怀抱。她结结实实地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她突然又跑开了,像来时一样,原路折返。亨伯特扑向窗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目送着车子开走。坐在驾驶位的夏洛特嘴巴在动,那是在训斥着什么,那条大狗追车,老小姐奥波塞德坐在自家前廊上,不明所以但却有节奏地招着手。亨伯特不舍地离开窗口,脚步蹒跚地来到洛丽塔的房间。他将她的衣橱门大开,扑向那些胡乱摊放的衣服,把脸埋进那小山般的衣堆里。这时,他意识到,在楼梯上叫他的是路易丝。亨伯特赶紧收拾自己,往门外跑。路易丝看到他从洛丽塔的房间里出来,稍稍吃了一惊。路易丝:嚄,真够我爬的。这是给你的,亨伯特先生。她递给他一个信封。亨伯特:谢谢你,路易丝。路易丝:不客气,亨伯特先生。我要回去了。明天见吧。亨伯特:是。好。她转身下楼,自言自语着什么,听见前门关上的声音。亨伯特走向书桌,打开了信封。下面的画外音响起时,他又站起来,慢慢进了走廊,读着信,不知不觉进了洛丽塔的房间。夏洛特的声音:这是一篇自白:我爱你。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了你。我是一个热情而又孤独的女人,而你是我生命中的爱。现在,我最亲爱的最爱,你读到了。现在你知道了。所以能不能请你,立刻,打包走人。走。DePartez(拉丁语:离去)。Adieu(法语:告别)。此时此刻,cheri(法语:心爱的人),这很简单。当然,我太知道了,我对你不算什么,什么也不算。哦,是,你乐意跟我说话———打趣可怜的我———你也越来越喜欢我们这个友好的家,甚至还有洛的吵闹样子。但我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对吗?对。所以请你毁了这封信走吧……亨伯特读着信,蜷缩在洛丽塔的床上。他看上去身心交瘁:他知道他不得不离开了。他眼部的肌肉在抽搐。我们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向床棱上方的壁架,那里是一卷写有“多洛雷斯·黑兹”的姓名签,并未打开。再往床上方的墙上看,威廉·霍尔登和约翰·加西亚的照片,还有一幅克莱尔·奎尔蒂的,一支点燃的骆驼烟旁一行文字:“全球知名的剧作家克莱尔·奎尔蒂说,‘什么也比不上一支骆驼———思考着的男人的烟’。”然后是一张钉在墙上的杂志内页:容光焕发的年轻母亲,俊朗潇洒的年轻父亲,中间是一脸灿烂的八九岁女儿。夏洛特的声音:……我会在晚饭前的时候回来,到时你肯定已经走了。你清楚,Cheri,如果我发现你还在家里,那么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你像我需要你一样需要我,做一生的伴侣,你已准备好将你的生命永远、永远与我的联系在~起,并且,做我小女儿的父亲……我们更近地看到杂志内页上的父亲,他正用手爱抚着女儿的一头金发。洛丽塔用蜡笔在上面写上了H·H·,还有一个箭头指向那个男人。亨伯特把那张画片置于自己颌下,脸上浮起笑意。黑兹家厨房,白天亨伯特将一杯金酒一饮而尽。他深呼一口气,连做几个深呼吸,然后又是更大的一杯。黑兹家的花园,后晌亨伯特在给草坪锄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嘴里还哼唱着什么。他的目光注意着街头。一辆车过去了。大狗狂吠着跟在后面猛追。街对面,莱斯利,奥波塞德小姐的黑人园丁,也在给草坪锄草。他招手致意。终于,夏洛特那辆蓝色的轿车出现了。亨伯特带着除草机奔了屋后。他开始给后面的草坪锄草。他抬眼看。夏洛特正在窗口张望。她看到了他。他向她招手致意,就像任何一个远郊住宅区里的心满意足的丈夫一样。夏洛特的脸部特写。亨伯特关上了锄草机。亨伯特的房间,白天亨伯特正在写他的书。夏洛特出现,坐在了他的膝头上,吻他。以她的肉大身沉,他轻轻地呻吟一声。可当她看定他的时候,他微笑了。夏洛特:此时此刻,这是洪福天赐。人间天堂。是不是,嗯?亨伯特:呣。夏洛特:你得承认———(打嗝)———抱歉。你得承认,没有洛碍事儿是多么宁静啊。亨伯特:真是。夏洛特:亲爱的?亨伯特:嗯?夏洛特:你在写你的书,对吗?亨伯特:嗯。他翻弄着书桌上的纸页,拉了拉抽屉。夏洛特:亲爱的,有些事儿我还吃不准。你能不能延迟一下你的教职,要么干脆回绝掉?亨伯特:延迟。我可以按我的意愿赴职。夏洛特试着拉开抽屉,结果发现它是锁着的。夏洛特:噢,一个有秘密的抽屉。里面有什么?亨伯特:旧情书。夏洛特:我可以看吗?亨伯特:不行。(停顿)夏洛特,让我弄完这一章吧,然后我下楼去找你,行吗?从他的腿上下来,老大不高兴,可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点了一支烟。用指尖沾下一根烟丝。夏洛特:嗯。亨伯特:好的。夏洛特:我有个惊喜给你。既然你不担心秋天这个教职,我们就去英国。咱们总得度咱们的蜜月呀。亨伯特(好脾气地微微一笑):那我也给你个惊喜吧,亲爱的。咱们不会去英国。夏洛特:什么?亨伯特:我厌烦透了欧洲,这里面也包括英国。那个旧世界不仅仅是旧,亲爱的,它都烂透了。你那些杂志上的彩色广告也不会让我重新对它产生好感。夏洛特:可是,不管谁说的———亨伯特:听着。即便是在最和谐的家庭生活中———就像咱们家这样———也不是所有事情都由妻子来决定。有些事还是由丈夫来定的。夏洛特:呣,我———亨伯特:我这会儿没有发脾气。一丁点儿也没有。但我是这个家的一员,我也要有我微弱但却明确的声音。她蹲下身子,摇着头扒他的裤子。夏洛特:哦,嚯嚯。我发昏了。我真蠢。你是我丈夫,我的主宰,我的上帝。咱们做爱吧,马上———亨伯特:让我写完这章。去给我调一杯杜松子酒———行吗?她快步出屋。亨伯特拿起一本书来读。夏洛特的卧室,夜晚亨伯特和夏洛特在做爱,夏洛特在上面,全情投入。亨伯特凝视着床边一幅洛丽塔的照片。厨房亨伯特在洗盘子擦碗,轻声哼唱。亨伯特的声音:大部分7月里,我都在试验各种安眠药的效果,一样一样地在夏洛特身上试,她是个抗药大王。楼下门厅亨伯特在用一条湿毛巾擦手。他往楼上走。夏洛特的卧室夏洛特摊手摊脚地卧于床上,穿着迷人的内衣,但已昏睡过去了。亨伯特的声音:我给她的最大剂量能让她丧失4个小时的知觉。但还不足以保障我一个不受打扰的夜晚。亨伯特看着夏洛特,轻轻唱起《我己堕入情网》。但她一动不动。眼见他又拿起一个大大的手电筒,用它照夏洛特的脸。眼见他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大腿,然后又掐了她一下。眼见他对着她喊叫,捅她,由轻到重,捅她的腿,她的腰,又打开一个收音机放在她耳旁。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听到:亨伯特的声音:这就是梅尔尼克医生开出的药效更大的处方。确认已没有什么能吵醒她了,他脱了衣服,换上睡衣裤,颓然倒在床上,重重地嘘了一口气。他拍了拍枕头,夸张地仰靠在上面,然后,非常轻松地,洋洋自得地,给了她一个晚安之吻。这下坏了,夏洛特醒了,一把抓住他———夏洛特:哦,嗯哼。终于……———就像即将溺毙的人,他淹没于她的怀抱。沙漏湖,白天亨伯特和夏洛特把车停在车场里,走向湖边。他们穿着游泳衣和浴袍。夏洛特:你知道,晤,我有一个最强烈的梦想。要是能雇个像塔尔博特夫妇说的那种真正训练有素的德国姑娘,那我会高兴死的。让她住在家里。亨伯特:没地方呀。夏洛特:当然,cheri,但你低估了亨伯特家的各种可能性。咱们可以把她安置在洛的房间。我打算把那个洞穴改造成一个客房。亨伯特:那洛丽塔睡哪儿?夏洛特:小洛嘛,我想,暂时就不用给她留地儿了。小洛会从夏令营直接进一所好的寄宿学校———那里有严格的纪律和某种适当的宗教训练。亨伯特的眼睛开始抽搐。他迅速戴上太阳镜,他和夏洛特就这么紧绷着嘴走着。他们到达了湖边,这里平静而空旷,夏洛特把一块浴巾铺开。她坐到浴巾上。亨伯特站了一会儿,然后,也在她身边坐下,极力克制着愤怒和厌恶。夏洛特:真热,喔。下水吧。亨伯特(阴沉着脸):是啊。下去吧。下水时,夏洛特戴上一顶黑色的浴帽。我们看到夏洛特白色的大腿:鸡皮疙瘩。夏洛特往水里一扑,溅起很大的浪花。亨伯特随后跟上,心有所想。他们朝湖中心游去。整个湖区,愈发空旷了。亨伯特看着夏洛特的头在水中一上一下。她苍白的嘴唇。她头上黑色的泳帽。她丰满而水润的脖颈。亨伯特潜入水底。夏洛特东张西望。夏洛特:呣?水下,我们快速接近夏洛特蹬动的双腿。亨伯特抓住了它们,把她从水面上往下拽。她挣扎,哭泣。站在湖底的亨伯特,抓着夏洛特的腿。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亨伯特的头冒出了湖面。亨伯特的声音:你们应该清楚,伙计们。符合逻辑的激越之声一直在我耳中炸响:现在正是时机,现在正是时机。可是,伙计们,我还是做不来。我们又回到他从后面看着夏洛特的头上下起伏的画面。她没有被淹死———他只是在幻想那么做。在陷入谵妄的一瞬间,他认为就要结果她了,可现在,他必须救她。他向她靠过去,她惊异地回过头来。夏洛特:天呀,你吓着我了。你没事吧?亨伯特,晕晕糊糊地,看着她。亨伯特:抱歉。我只是——我只是走了一下神儿。夏洛特:你走的神儿里有我吗?亨伯特:太有了。夏洛特:真是个甜蜜的人儿。医生的诊所,白天亨伯特在与梅尔尼克医生交谈。亨伯特:我想我肯定是有了抗药性了。如果我说我想放倒,比如说,一头母牛———七八个小时———你能给我开点儿什么呢?还有,你知道,那头母牛得睡得你在它身边打滚蹦高也醒不了?梅尔尼克:那样啊,试试这个。新产品。我老婆吃了这个,整整一夜一声没吭。亨伯特:听上去正是我想要的。梅尔尼克递给他一个药瓶。街道,下午亨伯特开着车,拐上了草坪街,嘴里哼着《我的卡门》。大狗追上来,一蹿一蹿地狂吠着。车子停在了黑兹家门前,大狗跟着,不住声。亨伯特下车。他抬起一只脚,作势要踢它,狗退缩了。奥波塞德小姐,坐在她前门廊的摇椅上,挥手致意。一名穿着白袜白鞋的护士走向她的房子,路过邮箱时还投了几封信进去。亨伯特拣起报童投向前门廊上的报纸,脚步轻快地上台阶,进了屋子。亨伯特:我回家了!他停住。夏洛特坐在桌前,背对着他,穿着打扮像是要去赴一个午餐会。她在写一封信。亨伯特:哈罗?夏洛特的笔头儿稍停片刻,但坐姿保持不变。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她在椅子上转过身来。因为泪流满面,脸上的妆早就花了。她的目光落在亨伯特的腿上。夏洛特:那个黑兹女人,那头肥牛,那招人讨厌的乳房———那又老又蠢的黑兹女人再也不是你的木偶了———亨伯特:夏洛特,看在老天分上———亨伯特已在桌面上看到自己的日记本。夏洛特:你是魔鬼。你是个可憎的、罪恶的魔鬼。如果你敢过来,我就到窗口那儿去叫。离我远点儿!她抓起日记本朝他掷去,费力地倒气儿。亨伯特:亲爱的,那些只是———夏洛特:我今晚就走。你可以留着这房子———我才不在乎。只是你再也别想见到那个可鄙的孩崽子了。快从我眼前消失!亨伯特踉跄着退出房间。他朝楼梯走去。亨伯特的房间他进门来。他的书桌抽屉大开,钥匙插在锁心里。他坐了一会儿,想,手背抵在脑门上。楼梯亨伯特下楼来。他走进饭厅,隔着半开的门跟夏洛特说话。亨伯特(轻声地):听着,亲爱的。那什么都不是。你发现的东西是我要写的一部小说的片断。你的名字,还有洛的,只是随手拿来用用。创作过程的一部分。我给你弄点儿喝的。容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夏洛特还在写,只见她的背影。厨房和饭厅亨伯特把威士忌倒进两个酒杯中。他打开冰箱门,压缩机冲他吼叫。看得出来,他在想,虽说担心得不得了,但却也有信心能改变夏洛特的决心。他取出一个冰盘,放进水池,拧开水龙头,往冰盘上浇。水流簌簌,冰盘上的冰啪啪地崩裂。冰箱又叮叮恍恍地响了几下。亨伯特加上苏打,酒杯里咝咝作响。他端着酒杯进了饭厅,又往夏洛特正在那儿写信的起居室走去。亨伯特:一杯威士忌就能让咱们的头脑清爽起来———嚯。电话铃响了。先把酒杯放下,他拿起了话筒。亨伯特:喂?男人的声音:先生,我是莱斯利。街对面?亨伯特太太,她被撞了,快来吧。手拿话筒的亨伯特用脚顶开起居室的门———亨伯特:有个人在电话里说你被撞了,夏洛特。他把起居室扫视一遍,没看到夏洛特。亨伯特跑出家门。迎接他的是一幅怪诞的场景。在不远处的街边,一辆宽大的黑色帕卡德停在奥波塞德小姐前门倾斜的草地上。所有车门都是开着的。能清楚地看到位于奥波塞德小姐家草坪拐角上的邮箱。坐在摇椅上的奥波塞德小姐目瞪口呆,还晕着呢,嘴里嘀嘀咕咕。她的护士拿着个平底杯跑向她。一个留着白色短髭的老者,一身灰色套装,系着带花格图案的蝶形领结,躺在草地上,脚下还垫着一条毯子。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他还活着,但看起来是受了极度的惊吓。大狗叫着,在人群里嗅来嗅去。莱斯利,黑人园丁,和比尔先生,帕卡德的司机,站在一起。两名警察在向他们询问着什么。比尔连连摇头,绝望地打着手势。在人行道上,车下,用报纸盖着的,好像是一个人。亨伯特:我妻子在哪儿?警察:你是亨伯特先生?亨伯特:我是。比尔:噢,天哪。她直接就冲到了我的面前。我根本没时间……警察:这是亨伯特太太吗?夏洛特的脸。她的睫毛还是湿的。亨伯特: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他站立不稳。那位警察扶住他,让他靠在车上。警察:我非常遗憾,先生。亨伯特斜倚着身子,完全晕了。一个穿着兔套装的小女孩儿碰了碰他的手,递给他三个信封。小姑娘:她是要去邮筒那儿。我看见了。亨伯特:谢谢你。他低头看信封。头一封寄往圣昆廷的少女寄宿学校;第二封的收信人写的是琼·法洛,第三封的收信人是多洛雷斯·黑兹,由科瓦托米耶夏令营转交。亨伯特把信塞进裤兜。亨伯特:警官,我得———我必须得去坐一会儿。我家就在那里,街对面。警察:你去吧。黑兹家起居室亨伯特喝了几口酒,在壁炉中把信烧掉。他开始啜泣。他起身,站到了起居室的中央。踅进饭厅,两杯威士忌还在那里放着。他又回到起居室里。他的日记本还在地板上,他把它装进衣兜里。曳步上楼。在楼梯平台上站了一会儿,进入主卧室。床上放着夏洛特的手提箱,看得出来,也就是刚刚开始收拾就停下来了。他归置了一下,把箱子放回到衣橱里。他停下来。端详着自己的镜中影。他走进洛丽塔的房间,又看到那幅从杂志上裁下来,又由洛丽塔描上“H·H·”字样的画页。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只发卡上,他轻轻地把它拿在手上。起居室一大把百合花,上面插着镶黑边的吊唁卡,上写“最沉痛的悼念”。镜头后拉,看到更多的百合花,更多的吊唁卡,而亨伯特本人,正在接电话。他身边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手提箱。亨伯特:那她什么时候能结束远足?女人的声音:今天晚些时候。哦,可能比较晚。亨伯特:听我说,霍尔姆斯太太,我请求你以最谨慎的态度处理此事。多洛雷斯的母亲病了。她己经住院。女人的声音:哇嗷,那真太糟了。亨伯特:情况很严峻,但不要告诉多洛雷斯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当然。亨伯特:明天下午她能准备好跟我一起离开吗?亨伯特的车,驾驶中,白天加油站,晚间亨伯特在打付费电话。亨伯特:是着魔猎人饭店吗?……旅店,抱歉。是,我是亨伯特先生。是埃德加·H·……对,亨伯格。不,bert,是伯特……明晚。就住一夜,两张床的单间。两个人。哦,一大一小,一个半……合适……我和我的小,呃,个不大的女儿。进了加油站的男洗手间,锁上门,瞄着映在污迹斑斑的镜子里的自己。从内衣兜里,他掏出一瓶药,从里面抖出一粒药丸,做了个投药入口的动作,还吞咽了一下。但是,那粒药丸还在他的掌心中。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套动作,冲着镜中的自己抿嘴一乐。科瓦托米耶夏令营,白天亨伯特把车停在一片松林中。一个穿着绿衫的红头发男孩儿正在玩掷蹄铁套圈游戏。亨伯特:你好。能告诉我在那儿可以找到霍尔姆斯夫人吗?男孩儿阴沉着脸给他指了指。霍尔姆斯夫人办公室四壁都是孩子们的照片,镶在镜框中的,是营地开伙的批准书。霍尔姆斯夫人,穿着营地的白色马球衫,黑色短裤,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哨子,坐在书桌前开收据。从收据本上撕下刚填好的收据,递给坐在她对面的亨伯特。霍尔姆斯:这是给你的。现在她已知道她妈妈病了。用不了一分钟她就会过来———我刚派查利去饭厅叫她了。她是监旗委员。亨伯特:查利?夏令营,饭厅霍尔姆斯陪着亨伯特向饭厅走去。霍尔姆斯:这一个多星期来,他们俩非常亲密。看着我们的年轻人能在这儿交上朋友是很高兴的事儿。亨伯特:那么……这个查利是谁?脚步声。霍尔姆斯:瞧,她来了。他转头。洛丽塔朝这边走来,拖着她的行李箱。洛丽塔:嗨,爸。他仔细打量她。她晒得很黑,或者说是茶褐色,光彩照人,到了极点。她上身是紧身背心,下穿一条肥大的卡其短裤,有一只鞋的鞋带根本没系。亨伯特晕了。一切都变慢了,亨伯特耳中轰轰作响。洛丽塔冲他微笑。亨伯特的车洛丽塔嚼着口香糖坐到了前座上。亨伯特把她的箱子放上车,自己也上车,关上车门。洛丽塔拍打膝盖上的一只苍蝇,然后摇下了她那一侧的车窗。洛丽塔:妈妈怎么样了?他们上路。亨伯特:嗯,医生还没有确诊。Abdominal(肚子的)问题。洛丽塔:abominable(讨厌的)?亨伯特:Abdominal。车子向前行驶。亨伯特:她在勒平维尔的专科医院。所以咱们得往布赖斯兰赶,过一夜,然后,明天再去医院。也许是后天。洛丽塔:你什么意思,后天?亨伯特:嗯,那是专科医院。不是每天都可以探视的。和一般的医院不一样。她看着他。亨伯特:那么……夏令营怎么样?洛丽塔:啊哈。亨伯特:离开遗憾吗?洛丽塔:啊哈哈。亨伯特:说话,洛,别光哼哼。跟我说说。洛丽塔:说啥,爸?亨伯特:什么都行。洛丽塔:这么叫你行吗?亨伯特:当然。洛丽塔:你啥时候对我妈倾心的?亨伯特:看山坡上那些牛。洛丽塔:再看我就要呕了。亨伯特:你知道,我想你来着。很想。洛丽塔:可我倒没怎么想你。事实上,我曾对你极端的不忠。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你再也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嘿,你比我妈开得快多了,先生!亨伯特把车速降下来。亨伯特:你凭什么说我不再拿你当回事儿?洛丽塔:嗯,你还没吻我呢,对吧?路边他驶离主路,在路边的杂草中把车停下。她扑入他的怀抱,热切地吻他。他周身一抖,一紧,不敢真正放开自己。一辆警车开过来。亨伯特赶紧推开洛丽塔。警官摇下车窗玻璃,盯着他们看。亨伯特坐直身子,假笑着。亨伯特:你好,警官。有什么不对头吗?警察:看没看到一辆蓝色卧车,跟你这辆一样?可能在转弯处超过你们了。亨伯特:不,我没看到。洛丽塔朝这边探过身来,她的手放在亨伯特的大腿上。洛丽塔:不,警官,我没看见其他蓝色的。可你能完全肯定是蓝色的吗?因为我们可能看到过有点儿发紫色的,要不就是红色的———那位警官已经友好地招招手,把车开走了。洛丽塔(咯咯笑):拜拜。他们再次上路。洛丽塔:他应该逮捕你。你违反了限速规定。(停顿)我喜欢你快跑。亨伯特:真的?洛丽塔:从现在开始,我要我生活中的一切都真真正正地快起来。一个安静的小镇,午后他们驾车驶过。洛丽塔:要是发现咱们俩成了情人,母亲会不会彻底疯掉?亨伯特:老天爷,洛,别这么说话。洛丽塔:但咱们是情人,不是吗?亨伯特:不是我知道的那种。我想咱们得赶上几场大雨。现在,关于营地想起什么来了?洛丽塔:你是不是很容易震惊的那种人?亨伯特:不是。讲吧。洛丽塔:嗯,好吧。但是你看,这事儿我还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会脸红一路的。亨伯特:以后会告诉我吗?洛丽塔:等咱们都处在黑暗中,窃窃私语时,没准儿。行驶中的车,晚间透过树木的间隙,已见点点灯光,一小块湖面,然后,就是着魔猎人旅店那宫殿般的建筑。车驶进了一个停车场。亨伯特熄灭引擎。洛丽塔:哇嗷。还真神气。她下了车,亨伯特看着她分开双腿,扽了扽短裤的胯档处。饭店大堂,晚间一个上了岁数的黑人行李员用轮车推着他们的箱包。人群里以老妇和神职人员居多。洛丽塔蹲伏在地,抚摸一头可卡犬,后者高兴地扭动着身子。亨伯特径直走向前台。一个穿白色套装的男人———克莱尔·奎尔蒂———正观察着逗狗玩的洛丽塔。他坐在一簇山蔽后面,身形半隐半现,不论是亨伯特还是我们,都无法很清楚地看清他。前台上了年纪的前台服务员正在查看登记册。办事员:对不起,亨巴格先生。两张床的房间我们只保留到6点半,那之前我们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保留到6点半———这是规定。由于花展和基督传统之光———亨伯特:名字不是亨巴格,是赫伯特———我是说,亨伯特。是这样,什么样的房间都行。给我女儿放张小床就行。她10岁,小可怜,很疲劳了。办事员看了一眼洛丽塔。逗狗玩的洛丽塔山蔽后面的奎尔蒂说话了。奎尔蒂:好狗,呃?洛丽塔:我爱狗。能看见奎尔蒂的双手,戴着一枚很有特色的戒指,看得见他的白套装,但看不见他的脸。奎尔蒂:那是我的狗。他喜欢你。他不是谁都喜欢的。洛丽塔:他喜欢谁?奎尔蒂:他能闻出某些人的味道。他喜欢香甜的人———优美的年轻人。比如你。回到前台办事员:我恐怕只能安排你们入住342房———是一张双人床。波兹先生,咱们还有没有小床?波兹:最后一张小床用在了49号房。其实我们的双人床可以睡三个人。记得那是去年春天吧?三位女士和一个跟你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都睡在一张舒舒服服的大床上。办事员:确有此事。都睡在一张双人床上。挨个问下来,大家都说睡得非常好,是这样吧,波兹先生?波兹:大家美美地在一张大床上睡了一觉。亨伯特:那就对付一下吧。我妻子稍后也会来和我们会合———我们会想办法的。办事员:请在这儿登记好吗,哈伯先生?亨伯特在登记册上写上:H·埃德加·亨伯特博士和女儿,拉姆斯代尔,草坪街342号。饭店房间上了年纪的黑人侍应生把亨伯特和洛丽塔领进客房。门扇上有号牌:342。洛丽塔:嘿,跟咱们家的住址一样嘛。亨伯特:呣。离家很远的家。一张超大的床,铺着玫瑰色的绳绒线床罩。两盏床头灯配着镶缀粉色荷叶皱边的灯罩,好几面镜子。侍应生放下行李,接过亨伯特付的小费,嘟嚷一声,走了。洛丽塔:等等。你是想说咱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亨伯特:我已要求送一张小床过来。我可以睡小床,如果你愿意的话。洛丽塔:你疯了。亨伯特:怎么了,我亲爱的?洛丽塔:因为,我亲爱啊的,等我亲爱啊的母亲知道了她会和你离婚还得把我掐死。亨伯特坐到了床上。洛丽塔则跑到立镜前自我欣赏起来,还不断地变换身姿。亨伯特:洛,先听我说。我是你父亲。我做什么都会为你考虑的。咱们不是富人,旅行中,咱们应该———咱们应该讲究某种双赢。两人同住一个房间无疑能成就一种———该怎么说呢———一种———洛丽塔:那个词儿是乱伦。她开始漫不经心地在房间里转悠。错把衣橱当成了洗手间,进去后又咯咯笑着走出来。然后,她推开了浴室门,先往里窥探一下,确认这回找对了地方,进去,关门。亨伯特打开窗户,脱掉外套。他把衣箱拖到衣橱跟前,把其中的一个放到床上。洛丽塔从浴室里飘然而出。洛丽塔:他们就不能放块大点儿的肥皂嘛。亨伯特过去抱住她,吻她。洛丽塔:我说,咱们先把这段儿跳过去,弄点儿吃的去吧。亨伯特: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没别的。(停顿)不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吗?奔向床上的箱子,打开。洛丽塔:哇嗷。颜色鲜艳的各种衣服被他一件一件地拿出来:衬衣、短裙裤、背心。逐一拿到身上比量,顾镜自赏,亨伯特看着这一切。亨伯特:喜欢吗?洛丽塔扑进他的怀抱。吻他。亨伯特:看?接吻也不坏吧。洛丽塔:只是你吻得全不对。亨伯特:对的又该怎样呢?洛丽塔:你可想知道了,对不?她微微一笑。饭店餐厅,夜晚着魔猎人的壁画大多表现的是动物、树神、森林。散坐各桌的多半是老妇人,还有两位神职人员,其中,在角落里,奎尔蒂,独占一桌,吃着东西。还是看不清他的脸。洛丽塔的主菜已吃得差不多了。洛丽塔:我感觉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亨伯特:我也是。洛丽塔:咱们可以做咱们想做的任何事。对吧?亨伯特:想干啥干啥。洛丽塔:嘿,先别回头看。亨伯特:什么?洛丽塔:角落里那家伙。侍者朝他们这桌走过来。亨伯特:什么人?侍者:都用完了吧,女士?亨伯特:是的。谢谢。侍者:我来收拾一下。用一个银色的胶磙把洛丽塔面前桌面的面包屑全都粘走。侍者注意到洛丽塔一直在看着,便朝亨伯特挤挤眼。侍者:瞧,这个碟子很好使,什么都能给粘走。最好别碰它。(停顿)上甜食吗?洛丽塔:我要带樱桃派的冰淇淋。还有奶油糊。外加大号的巧克力糖屑。亨伯特:“请”。我要香草冰淇淋。谢谢。侍者:不客气。侍者离开。亨伯特拿出药瓶。洛丽塔:我说,你不觉得那家伙特别像奎尔蒂吗?亨伯特拧开瓶盖,倒一粒药丸在手心里,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它。亨伯特:嗯?咱们那位胖牙医吗?拉姆斯代尔家里那位?洛丽塔:当然不是。他的兄弟———那个作家奎尔蒂。他写话剧。你知道,抽烟的那个。骆驼烟的广告。亨伯特,半听半不听地,假装把药丸吞下,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洛丽塔:嘿,你吃的啥?亨伯特:特制维他命。来一丸?洛丽塔:好吃吗?亨伯特:功效奇大。洛丽塔:那好,给我来一个。她一口吞。突然,端着甜食的侍者出现,亨伯特赶紧把药瓶装进内兜。侍者:派是谁的?洛丽塔:我我我我。侍者为他们布盘。侍者:请慢用。亨伯特:谢谢。洛丽塔开吃。她洒了一些在桌布上,低下头,哧溜哧溜地猛吸。亨伯特只是看着,并不阻止,画面定格———亨伯特的声音:我知道,那药丸会无可抗拒地发挥效用,但我实际上是想保留洛丽塔的童贞。如果她在我的怀抱中能置身事外,梦走他乡,那她就压根也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自罪———跳出定格的画面后我们听到:洛丽塔:还说啥,比营地的东西好吃一万倍。俺和芭芭拉管那叫鱼食儿。亨伯特:谁是芭芭拉?洛丽塔:俺在营地最好的朋友。俺们曾———(她大大地打丁个呵欠)———俺们高兴到早上,谁知道呢,6点吧。俺和芭芭拉———亨伯特:我和芭芭拉。洛丽塔:俺和芭芭拉和我7点来钟划船,然后呢———天,我困死了。电梯年老的黑人电梯员。洛丽塔斜靠在亨伯特身上,抓着他的手,眼皮一个劲儿地往下耷拉。其他乘客宽容地看着这个已困得不行的小姑娘,包括她那慈祥的父亲。洛丽塔:我会告诉你什么是一个坏姑娘———她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电梯里的几个女人面露微笑。洛丽塔:———我就是营地里的坏姑娘。电梯员:有人就得按点儿上床,嗯?他扮了个鬼脸。亨伯特紧张地笑笑。饭店客房他们进门。洛丽塔坐到床沿上,前后摇晃。亨伯特半蹲半跪,非常轻柔地给她脱鞋。洛丽塔:如果我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你……亨伯特轻轻地给她脱袜。亨伯特:那只脚,洛。洛丽塔:要是我告诉你我在夏令营里有多调皮,你能保证你不会气疯掉吗?亨伯特:以后再告诉我吧。他站起来。亨伯特:现在上床。我下楼去待一会儿,等我上来时我想看到你已经睡着了。好吗?她扯下一条丝发带,把头发抖开。洛丽塔:哦,我是多么让人讨厌的女孩儿啊。让我告诉你———亨伯特:明天,洛。我会听的,好吧?洛丽塔:待会儿见,爸。晚安。亨伯特:晚安。他走了出去。饭店走廊亨伯特看着手中的钥匙,“342”的近景。他锁上门。把“请勿打扰”那一面翻过来。他看了一眼手表,靠在墙上,闭上双眼。他轻舒了一口气,接着,在他经过走廊时,我们看着他的脸,听到:亨伯特的声音:陪审团的先生女士!如果我真有幸福可言,其中少不了那家闹哄哄的饭店。我惟一的遗憾是,没有在那一夜立刻把那把342房的钥匙放在前台,离开那座小镇,离开那个国家,离开这个星球。饭店大堂亨伯特漫无目的地游荡,手在衣兜里摇着那把钥匙。哪儿哪儿都是神职人员。亨伯特信步走过一个个公用大厅,发现自己己来到树莓厅,这里己布置成餐会现场。他三曲两拐地凑到窗前,向花园里望去。暗淡的窗玻璃映出他的脸庞,此外,他还能看到,模模糊糊地……342号房。……洛丽塔,蜷伏床上,微光中半裸,只穿一只袜子;丝质的束发带还攥在手里。背景中,一位牧师低沉乏味的语声:牧师(画外):给永恒下定义不是我们在这间屋里探寻或勉力为之的事儿。在目前阶段我们也只能说它的确持续了相当相当长的时间。而即便如此,你知道,也很难说它已经开始。所以你能看到的全部也只是明确站在主这一边的充分理由。回到大堂里的亨伯特女招待:是布拉多克先生吗?如果是的话,比尔德(胡须)小姐正到处找你呢。她是悄无声息来到他的身后的。亨伯特:女人哪有叫这个名字的。他很快离开了房间,又开始漫游。他看了看手表,啃大拇哥。衣兜里的钥匙像是要把布料引燃。饭店的男厕所那位牧师在继续他的演讲,亨伯特进入厕所小便。旁边有两位戴着牧师领的神职人员也在小便,同时也在交谈。他们朝亨伯特微笑,和蔼中又带有点儿屈就。神职人员之一:平信徒?亨伯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而他们也盯着他看。亨伯特:也说不上。他打个哆嗦,拉上了裤链。兜里的钥匙丁当响。饭店前廊他款步上了前廊,这里有承重的圆柱,以白色为主。小虫在灯前飞舞。亨伯特长出一口气后又深吸一口。传来拔开瓶塞的声音,然后是咕噜咕噜的两大口。奎尔蒂(画外):你从哪儿弄到她的?亨伯特:你是在跟我说吗?亨伯特往黑暗处望去,但没看见人。奎尔蒂:我说,天气变好了。亨伯特:好像是的。奎尔蒂:那小丫头是什么人?亨伯特:嗯?哦。我女儿。奎尔蒂:你撒谎———她不是。亨伯特:什么?奎尔蒂:我说,7月天好热。她母亲在哪儿?亨伯特:死了。奎尔蒂:哦。遗憾。顺带一提,明天二位何不与我共进午餐?那帮可怖的牧师们届时已不在此地。亨伯特:那会儿我们也得走了。晚安。奎尔蒂:遗憾。我很醉了。晚安。你的那个孩子需要好好睡睡了。正如波斯人所言,睡眠是玫瑰。抽烟吗?亨伯特:现在不,谢了。晚安。奎尔蒂:享受吧。奎尔蒂划着一根火柴点烟,亨伯特想看清他的长相,但那点光亮只够让他看到一个年老的住店客人,坐在一个白色的柳编摇椅上。饭店大堂亨伯特在人群里穿行,往电梯跟前走。周围都是些牧师和有身份的老妇人。就在他左避右让时,牧师的深言大义还是传到了我们耳中。牧师:乔治,我必须得告诉你,当我看着圣体时,我看到的是一张圣饼。亨伯特(侧身借过):对不起。一盏闪光灯猛然亮起。亨伯特己被摄入一幅集体照中。饭店走廊342号房门。亨伯特手中的钥匙。它插进了锁孔,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咔嗒一声,门开了。亨伯特反身将门反锁。灯还开着的浴室,门半掩。透过窗户上的软百叶帘,外面弧光灯的光量也照进来一些。洛丽塔在床上。头底下有两个枕头。一抹白光刚好落在她的锁骨上。亨伯特,在门口,注视。洛丽塔在床上。亨伯特在门口。洛丽塔在床上。他很快地脱去衣裳,把它们搭在椅背上,尽可能不出声,换上睡衣。脚趾头踢到了一把椅子上。疼得他单足站立了一会儿,极力忍住才没叫出声儿来,只怕吵醒洛丽塔。疼劲儿过去了,才一瘸一拐地向床边走。他的脸,俯视洛丽塔。先是单膝抵住床面,试探着把重心往上移。他把她视若圣物一般加着小心。洛丽塔突然转头,隔着一道道的光栅看着他。洛丽塔(含混地):芭芭拉。他僵住了。轻叹一声,她又翻身睡去了。保持单膝在床的姿势,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连大气也不敢喘,可偏在这时候,他的肚子突然翻江倒海般地发出辘辘怪响。他的脸因消化不良而扭曲了。他仔细观察,看她是不是听到了。她睡着,有节奏地呼吸。小心翼翼地,他爬上了狭窄的床边,把洛丽塔还没裹到身上去的一角被单往自己脚上盖。往下躺,还得留神着她,可就当他姿势最不舒服,身子躺下去了,头还没着没落的当口,洛丽塔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他又僵住———脖子紧绷,头还悬空。她定定地看着他,但我们无法判断她是不是真看到了什么。保持着这个姿势,他试着强装笑脸。肚肠里发出悲鸣。他的笑容凝固了,头也不上不下地斜愣着。她打个滚儿,又缩成一团。他朝她那边移动,床吱嘎作响。他再次停住。他看着她月光下的身体。她散乱的头发,隐约可见的半边茶褐色的臀胯,半个肩膀。她的气息很匀畅。紧盯着她,他放胆靠上去。就在他做出下个动作的瞬间,走廊里的电梯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他再次停住,这次,他的体位,较之刚才,只是稍有改变。外面,走廊里,醉意浓浓的声音,笑着互道晚安。静默。洛丽塔呼吸着。他缓慢地向她移动,非常慢。突然,就在隔壁,抽水马桶开始放水,冲水声轰轰隆隆。墙壁似乎都在颤抖。亨伯特停在半道。洛丽塔,呼吸着。亨伯特的肚肠又轰鸣起来,但这次他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再次往她跟前凑。有人开始咳痰,像是要把肺咳成两半。抽水马桶又响了。亨伯特打了个隔。一辆货车轰响着驶过。受到惊吓的亨伯特转头,看着窗户。下雨了。软百叶帘先是随风鼓荡,随即啪啪急响。外面灯光闪耀。货车驶过。床。冲马桶的声音。一阵狠命的咳嗽。然后,静了。洛丽塔呼吸着。亨伯特靠近她。她的肩膀在微光下闪闪发亮。亨伯特俯首其上。突然打了个嗝。洛丽塔蠕动一下。洛丽塔(梦中低语):你和查利回船上去,就这样。一甩胳膊,她的手臂扫在亨伯特的脸上。他顺势抓住她。洛丽塔(睡梦中):回船上去。睡梦中,她泄了劲儿,一骨碌,又睡去了。亨伯特用手托着自己的头,看着她。肚子里又轰鸣起来。他无声地呻吟,起身,向浴室走去。他再一次踢在椅子上,还是那个倒霉的脚趾,倒抽一口凉气,回头往床上看。洛丽塔没动。踮着脚,他进了浴室。开了浴室的灯,他接了一杯水,喝下去,再接一杯,又喝了。洛丽塔坐了起来。洛丽塔:我渴。吓了一跳的亨伯特,转过头去。亨伯特:嘘。我给你端过去。从水龙头里又接了一杯水。他回到卧室。坐在床边上,动作还是尽量轻,把水杯递给她。她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她满意地叹息一声,把水杯递还给他。然后,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嘴,倒在枕头上,再入梦乡。他不无钦羡地望着她。他碰了碰她的胳膊。收回手,躺下,闭眼。客房的窗扇,黎明鸟鸣婉转。一辆货车驶过。亨伯特和洛丽塔还睡在床上。电梯吱吱嘎嘎地启动。哪个抽水马桶又在工作了。亨伯特和洛丽塔靠得非常近。他们的眼睛都闭着。他的眼睛睁开了。听得见走廊里的说话声。有人说,“衷心祝你早晨好!”洛丽塔伸了个懒腰。亨伯特赶紧闭眼,装睡。她的眼睛睁开了。她看到了他。想了一会儿,笑了。她朝他这边打了个滚。他睁开眼,假装刚醒。他仰视她。她俯视着他,目光轻柔。她把头俯向他。她的头发触到他的锁骨上。他爱抚她的头发。她吻他,热情程度超乎他的意料。她的舌头探进他的嘴里。他双目圆睁。她抬起头,审视着他,仿佛是看他这一课上得可有收获。他已说不出话来。她咯咯地笑着,凑到他耳畔,叽叽喳喳地一阵低语。可话讲一半,她己笑得讲不下去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的笑声止住了,把面前的头发拨开,低头,又对着他的耳朵嘀咕起来。亨伯特(在她低语的同时):什么游戏?……查利和你一起玩?她把头扬起来,怀疑地看着他。洛丽塔:别跟我说你小时候没干过。亨伯特:从来没有。洛丽塔:哇嗷。我看我得从头来了。她骑坐到他身上,会意地俯视着他。然后,她弓下腰,开始解他的睡裤。就在他讶异、痴迷、狂喜的目光下,她慢慢取下口中的固牙器,随手扔在床头柜上。渐黑亨伯特的声音:陪审团的女士先生,我甚至不是她的第一个情人。饭店的342房,白天我们的视点在窗台处漂移。逐渐地,光线从黎明的蓝白色演化为晌午的金黄色。敲门声。侍者(画外):送餐服务。亨伯特看着洛丽塔。她在咯咯笑。亨伯特(低声地):快!进浴室。洛丽塔:让他看看嘛。亨伯特:什么?洛丽塔:刺激他一下。亨伯特:洛!洛丽塔:好啦。好啦。她跳下床,跑进浴室,随手带上门。亨伯特抓紧时间忙活起来,把皱皱巴巴的睡衣裤穿上,收拾床铺,让它看上去不那么荒淫———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后,开门让侍者进来。侍者:请在这儿签字。亨伯特:哦,这么多吃的。够我今早饕餮一番了。侍者:没错,没错。请在这儿签字好吗?他签字。亨伯特:好了。侍者离开了,洛丽塔跑出来,咯咯笑着。他们扑向食物。洛丽塔抓起一个香蕉,剥皮,轻咬白色的表皮,一路咬下去,留下一串牙印儿。那样子,孩子气中兼有性感。亨伯特:你一直都是这么吃香蕉的吗?洛丽塔:妈看不见的时候。她大睁着两汪湿眼,长时间地看着他,然后,耽于口腹之乐地,娇弱无力地,把香蕉置于口唇间,慢慢地咬下一块。他,看着看着,轻轻地,把余下的香蕉从她手中拿过来。他们再次开始做爱。视点转移到早餐桌上。342房,稍后早餐桌,食物已所剩无几。床上的洛丽塔仍亵衣在身。穿着浴袍的亨伯特坐在一把椅子上,喝着咖啡,屏息静听。洛丽塔:喏,不就是那个叫伊丽莎白的丫头?她就是那种浑不懔性格。在另一个夏令营里她就教了我一些东西,我可是再也不想看到她了。我喜欢他们送来的早餐里有薯条。她抓一把放到嘴里,大嚼起来。洛丽塔:反正吧,好多家伙,才6年级就很坏了。不是那种坏,而是———我意思是,像双胞胎米兰达就曾很有规律地去干那事儿,那种在我料定不大地道的事儿。还有唐纳德·斯科特和黑兹尔·史密斯,在他舅舅的车库里干那事儿。笨蛋唐,我们都这么叫他———他是班上最笨的男生。但他那玩意儿最大,你真该看看,他有最大的———亨伯特:还说夏令营吧。洛丽塔:哦,我刚到营地就知道了一些事儿。然后,芭芭拉———你知道的,我在夏令营的朋友———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我们叫他胡萝卜头,但他真名是查利,我们常划船到威洛岛去,他和芭芭拉在树丛里干那事儿时我就给他们望风。他只有13岁,但我猜他早就和他妹妹抄了底了。喏,就这么着,他们老是鼓动我干,可我总觉得不太喜欢,但老是望风,我也烦了,所以我就干了。亨伯特:干了?干什么了?……那个?洛丽塔:呀。当然。亨伯特:那……又是……怎么样的?洛丽塔:我得说,还不赖。芭芭拉说那对皮肤好。我是说,查利,嚯,够猛的———我受不了他,但你总得有个开始。亨伯特的脸。前台亨伯特在结账。洛丽塔蜷坐在一张猩红色的扶手椅里读一本电影刊物,食指随行移动。她穿着太阳裙,白色短袜,系带儿浅帮鞋。她的头发整洁地向两边梳好,光滑润泽。镜头推近,我们看到她脖子上有个红色的印记。肿胀的唇边长出玫瑰色的疹子,她还不时用舌头舔舔。固牙器又戴上了。办事员:好,谢谢,希望很快还能见到你。也许,下次还带着姑娘?亨伯特:也许。办事员:从现在开始旅途平安,好吗?亨伯特走向洛丽塔。她站了起来。行驶的车里,白天洛丽塔还在读那本杂志,食指随行移动。她把嘴里的固牙器弄得呵啦啦响。亨伯特转头看她。画面定格:亨伯特的声音:我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一种压力,隐隐的痛楚———仿佛身旁坐着的是我杀死的某个人的小小魂魄。亨伯特(对洛丽塔):你在看什么呢?洛丽塔:啥也没看。他继续开车。亨伯特:怎么回事?洛丽塔:没什么。亨伯特:什么让你生气了?洛丽塔(目光还在杂志上):啊嗬。他开车。亨伯特:洛?洛丽塔:嗯。亨伯特:你的朋友查利,夏令营的———他是,是不是只有他———洛丽塔瞪视他。洛丽塔:我说,能不提这个吗?他开车。洛丽塔:天哪。亨伯特:什么?洛丽塔:能不能找个加油站停一下?亨伯特:你想在哪儿停都行。洛丽塔:我需要的是加油站。我里面疼。他看她,惊讶,而她只是甜甜地笑着。洛丽塔:哼,你以为呢?我还是黄花闺女呢,是你强奸了我。我应该报警,你这个肮脏又肮脏的老头儿。她被自己的用词儿逗得嘿嘿直乐。亨伯特瞪着她。车驶进一个加油站,停下。洛丽塔跳下车就往屋里跑。亨伯特呆坐着不动。一个上了年纪的服务员用一块红色的海绵擦洗挡风玻璃。透过流淌着肥皂水的挡风玻璃,我们看到亨伯特的脸,他目光呆滞。他隔着玻璃看到洛丽塔朝车子走来。她打开车门。洛丽塔:我拿了一包巧克力饼干。给我点儿零钱。我要给医院里的老妈打个电话。号码是多少?亨伯特:上车。你不能给医院打电话。洛丽塔:为什么不行?亨伯特:上车关门。她上车,关门。洛丽塔:我想给老妈打个电话,为什么不行?亨伯特:因为你母亲死了。利平维尔饭店,客房,夜晚亨伯特一人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裤。他试图入睡。听到隔壁房间里洛丽塔的呜咽,他又把眼睁开。门开了。她站在那里。她哭肿的脸扭歪着。迈动脚步,上了他的床。抱住她,他开始轻柔地吻她,抚摸她的头发,镜头逐渐拉开。亨伯特的声音:那一夜,我们的动作都非常轻。你知道,她已无处可去。行驶中的车上,白天亨伯特的声音:从那开始,周游全美的旅行拉开了序幕。洛丽塔推着方向盘,试图阻止亨伯特驶离主路。他们在挣脱控车权的过程中笑作一团,就像一对孩子。横穿亚利桑那,白天漂亮的景色。他们驶过一幅防晒霜的广告牌———很著名的那幅:小狗咬住姑娘的裤脚,露出了两种肤色的分界线。洛丽塔在后座看书,但那双晒成褐色的腿却搭到了前座上靠背上。她漫不经心地抖着腿。亨伯特试图不予理会,但越是努力越是被它们吸引。洛丽塔吃完了一根冰淇淋雪糕。洛丽塔:什么时候是买鸟的最佳时机?亨伯特:什么时候?洛丽塔:在它还“便宜”(英文中“便宜”与“鸣叫’,谐音)的时候。最后把串雪糕的木片舔了舔,又在另一条手臂上擦了擦。她刚才出的那道脑筋急转弯题,以及答案,就写在木片的两面。然后,她把木片朝亨伯特掷过去,正打在他的后脑勺上。洛丽塔:别说我什么都不给你留啊。亨伯特:洛,别这么干!后座上的洛丽塔继续往他头上扔东西———更多的冰棍棒,瓶盖,最后的一件T恤罩住了他的头,他赶紧往下扯,为了看清眼前的路———这期间,他不停地提出抗议,“够了!我看不见!我正开车呢,洛!”等等。亨伯特的声音:说得婉转些,我们是走了一条迂回的路线。在我的心底里,最终的目的地是比尔兹利大学,在那里,我将在我的教席上走马上任。日落汽车旅馆,晚间驶进停车场。亨伯特打开后门,把已经睡成一摊泥的洛丽塔抱下车来。旅馆斗室房间里有股潮湿的气味,墙纸是黄色的,昏暗的台灯。亨伯特把洛丽塔放到床上。她咿哩唔噜地嘟嚷了几声。他开始给她脱衣服,先脱掉外套,再从头上把T恤脱下来。解开腰带,扯下她的牛仔裤。她还穿着白袜子,所以,他又轻轻地脱袜子,脱完一只又脱另一只。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我们的视点慢慢移到了他的脸上。他带着某种迷惑俯视着她。亨伯特的声音:打从心眼儿里说,我是想一直就这么开着车走下去的。不管我们的争执怄气,不管她怎么抱怨甩脸子,不管怎么危险,不管怎么绝望,所有的一切都不管不顾,我是在天堂里———哪怕这天堂的苍弯布满地狱之火的光亮,但它仍然是天堂。君王剧院亨伯特在售票厅买票时,洛丽塔藏在他的身后。招贴画上打出片名:《虎胆忠魂》。亨伯特:你好,两张。鬼鬼祟祟地,隐身在亨伯特后边的洛丽塔探了下头,手在下面偷偷触摸着他,脸上却孩子气地冲售票员笑着。售票员:一个孩子?亨伯特:不!我是说是的!多少钱,多少———(干咳)———呃———售票员:12岁以下半价。亨伯特:对!对!对!放映厅内亨伯特和洛丽塔走在过道上时,银幕上正在放新闻片,他们压低声音说话。这个过程中,银幕上的画面是交替出现的:新闻片,《鲁男子》的预告片,《虎胆忠魂》的场景。亨伯特:我不是说这片子没什么意思———它有。我只是想确认你理解……可能发生……她让嘴里的口香糖发出啪啪的响声,作为回答。亨伯特:听我说,你知道我是喜欢逗乐的。他坐下。亨伯特:但是,会有好多人看着咱们……某种误会。洛丽塔重重地把自己撴在座位上,四仰八叉,活像个海星。洛丽塔(声音过高):你是说,准确理解吧。亨伯特刚要说什么,另外两个看电影的人走进这一排,紧贴着他们挤过去。亨伯特(压低声音):洛,像咱们这样的关系古已有之。罗马帝国时有,古希腊时有,古代中国也有———洛丽塔(声音太大):对。没错,如果我叫警察来告诉他们你强奸了我,我肯定他们会乐意听你讲讲古代中国。亨伯特(环顾四周):嘘!(停顿)听着。咱们想象一下你去找警察的情况。设想一下你跟他们说我劫持了你强奸了你。他们会把我送进监狱,这点你要想到。可他们会怎么处理你呢?插播另一部预告片。亨伯特:我可以告诉你。又来了两个人,从他们面前挤过去。亨伯特停下来等他们过去,然后接着说。亨伯特(开始低语而后声高):等我身陷囹圄,你就得进少年管教所。你天天见的就不是我了,而是体重不少于两百磅,膀大腰圆的女看守,拿着皮鞭和警棍看着你,干手工活儿,唱圣歌。听起来不赖吧?……或者你觉得这要比守着你的老朋友更好?她转过头来盯着他看。洛丽塔:这一点儿也不好玩。亨伯特:我知道这不好玩。洛丽塔:兰迪·萨特去过那样的地方,一星期才让他外出一次,他———那可真不好玩,爸。亨伯特:过来吧,洛。她倒入他的臂弯里。银幕上的影像反光到他们脸上。亨伯特:我只知道我爱你。洛丽塔:呀。我知道。车子驶入免下车餐馆,白天车子因一路奔波而落满尘土,而餐馆看上去像是已被废弃,但“营业”的牌子还高高地挂着。亨伯特和洛丽塔坐等。亨伯特伸长脖子张望,搜寻着服务生的身影。亨伯特:不是说“营业”吗?洛丽塔:我热。她脱下外套,挂在亨伯特头上,又去脱贴身的无袖衫。洛丽塔:我要一个冰镇饮料。亨伯特(隔着外套):你自己都快成冰镇饮料了。洛丽塔(还在脱着):太热了。咱们去另一家吧。亨伯特(隔着外套):再等一分钟,要是还没人出来……洛丽塔猛然将外套从他头上扯下来,用力地捏住他的鼻子。洛丽塔:我饿了,先生。瞪了他一会儿,她又转过身去,到后座上找什么东西。她的屁股就在亨伯特的头边扭动。亨伯特:你找什么?洛丽塔:巧克力饼干。亨伯特:饭前吗?洛丽塔正过身子来,重重地倒在座位上。洛丽塔:一天里的任何时间,饼干都是最好的零食。她看着他,然后露齿一笑。洛丽塔:我看我得把一切都教给你,你才知道怎么做一个美国人。亨伯特:一切?洛丽塔:喏,我已经教会你怎么接吻以及诸如此类。亨伯特:为此我得感谢你。那么现在,还有什么?洛丽塔:好吧,那就是,一种主要的美国食物应该怎么吃。这东西叫奥里奥。你得这么吃。她把饼干夹心的部分分开,把敷着奶油的一面抵住上排牙,往过一带,奶油没了,只残留一道浅浅的白色牙印。洛丽塔:看见了?现在再吃巧克力部分。她吃下饼干。亨伯特:如果我像不想让旁边的人恶心的正常人那样把它回圈个地放进嘴里直接嚼着吃那又会怎样呢?洛丽塔:那你就是个得体的人,没人会喜欢你。亨伯特:可是,你喜欢我。是不是?(停顿)洛?服务员终于出现了。一上来就往车里塞了两根粗大的蛇形管。亨伯特:你干吗?服务员:这是空调,看。看到了吧,一条吹进冷风,然后,这根,看,把热风排出去。这是最新发明。现在,能点餐了吧?洛抓起空调管,塞到衣服下面;衬衫一下子鼓胀起来。亨伯特看着她,她把管子的喷口转向他,要从他的衣领处把管子插进去,他当然不让。两人就这么推搡着,嬉闹着,服务员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桑德曼汽车旅馆,白天吸声天花板上,一个吊扇在有气无力地转着。一间拉毛粉饰的旅馆房间,肮脏,但很宽敞。透过白色窗帘,光线照射进来。靠近窗户的地方,亨伯特坐在一张皮扶手椅上,除了半穿不穿的睡裤,他赤裸着身子,而洛丽塔坐在他身上———除了披着亨伯特的睡衣,她什么也没穿。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闹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因为洛丽塔一直在懒散地抓弄自己的鼻子,看着报纸上的连环画版。她越看越专注,但他的腰胯在动,我们终于明白了,他们在做爱。插入连环画。亨伯特的脸。切回到连环画。洛丽塔咯咯笑,呻吟。腰胯动得更快些。亨伯特销魂的表情,眼睛闭上了。洛丽塔的呼吸加快,但阅读并未停止。插入连环画的画面。一只苍蝇落在连环画上。洛丽塔抖落一下报纸。亨伯特的脸。苍蝇落在她的肚子上,经过汗津闪亮的肚皮,爬到她的乳房上。她的呼吸再快些。在连环画的画面间跳切。她拂去苍蝇。亨伯特的脸。洛丽塔的脸,还在看漫画。喘息声加重,她的目光很明亮。又呻吟了几声。很难分清愉悦感所为何来,性,或是漫画。桑德曼汽车旅馆,夜晚亨伯特穿着浴袍从淋浴间出来,擦干头发。洛丽塔斜躺在床上,枕头被她对折起来,一半在头上,另一半在头下。亨伯特:洛?她没听见。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亨伯特:洛?洛丽塔:呣?亨伯特:你在干什么?洛丽塔:试试看能不能睡着。亨伯特:你平常可不是这么用你的枕头的。亨伯特轻轻地把她的枕头撤走,她抬眼看他,眨着眼睛。洛丽塔:啊呵,不一定。有时候。在周围太吵睡不着时。这是我的三明治。亨伯特:这会儿吵吗?洛丽塔:有卡车声。亨伯特:洛,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就上床来。洛丽塔:你去吧。我还做我的三明治。她又拿过枕头裹住自己的头。亨伯特温柔地俯视了她一会儿,悄悄离开了房间。桑德曼汽车旅馆,白天亨伯特关上纱门,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坐到了旅馆内的一道小道上。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本小相册,欣赏着他和洛丽塔在沿途各个景点拍摄的照片:一座灯塔,一道峡谷,一个洞穴的入口,旁边还有块牌子,上写,“三州交界处惟一与法国卢尔德圣洞等大的洞穴”。照片上,亨伯特在微笑,洛丽塔在微笑,扮鬼脸,打哈欠。看着这一幅幅照片,亨伯特感动得几近泪流。镜头移向标有桑德曼汽车旅馆字样的霓虹招牌,只是,尚未点亮。汽车旅馆,晚间旅馆招牌上的霓虹灯啪啪响着闪亮。亨伯特在屋外的椅上睡着了。飞虫绕灯飞旋。蟋蟀啁啁啾啾。远处,卡车轰响。亨伯特惊醒。他听到了什么。悄悄起身,他透过纱门往房间里望去。屋里,床上,半睡半醒的洛丽塔,嘤嘤啜泣。行驶中的车上,白天无尽的乡野生机勃勃,草木葱笼。洛丽塔把一个个瓶盖儿往烟灰缸里投,没几个能投进去。她的嘴里含着个挺大的东西;鼓起的腮帮子说明了这一点,不停啃咬的声响让正在开车的亨伯特忍无可忍。亨伯特:那是什么?洛丽塔:什么什么?她啃咬的声响更大了,摆明了是在戏弄他。亨伯特皱起了眉头。亨伯特:你嘴里那东西。洛丽塔:哦,是大块硬糖。简直能把你下巴撑破。来一个不?亨伯特:给我。那噪音我受不了。他伸出手等着。洛丽塔:不给!好吃着呢!亨伯特:吐出来!我头都疼了!亨伯特伸手想掏她的嘴巴。她紧抿双唇,甩头。他捏住了她的鼻子,迫使她张嘴,手指头伸进去,在她的齿舌间一通抠摸,逮住了糖块儿,顺手扔出窗外。洛交叉双臂,脸沉了下来。在衣兜里搜寻一番,找到了她的固牙器,抬手扔进口中。他们驶过一个伸手请求搭车的人。洛丽塔:咱们捎上他!求你了,不行吗?求你了,行不行?她急得直摩挲膝盖。亨伯特一点儿停车的意思都没有。亨伯特:他看上去像个强奸犯。洛丽塔(看着亨伯特):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正对着他,她把固牙器弄得山响,然后,戴上一副墨镜,继续看他。洛丽塔:当我看不见你时,你百分之百地好看多了。海马汽车旅馆停车场,白天他们的车驶入。一个招牌上写着:“14岁以下儿童免费”。亨伯特:有这好事儿?我没想到。洛丽塔:哦,可别!旅馆客房这还是一间拉毛粉饰的房间。洛丽塔:嘿!这儿有按摩器!亨伯特脱衣服时,她蹦到床上靠近按摩器投币开关那一侧。她上半身趴在床上,双腿悬在空中,所以亨伯特实际上是对着她的屁股说话。亨伯特:我需要冲个淋浴。洛丽塔:给我个硬币。亨伯特:干什么用?洛丽塔:我要按摩。天哪,就给我一个吧,好吗?他把刚脱下来的裤子又拿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扔到床上。亨伯特:有我按摩还不够吗?没搭理他,洛丽塔把硬币塞入投币口,非常期待地躺下,床开始微微振动起来。亨伯特己开始淋浴。亨伯特(在浴室里大声说):这回的淋浴器是好的,洛……最好的水温控制。洛丽塔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按摩器停止工作了。她起身,走进浴室,阴险地朝淋浴间里看了一眼,亨伯特正洗得高兴,嘴里还哼着歌,洛丽塔按下了马桶的冲水开关。亨伯特:啊嗷!天哪,洛!我洗着的时候别冲水。洛丽塔:哦,我冲水了吗?对不起,爹地。我知道你最恨我不乖了。亨伯特:真要命!又过了一会儿,莲蓬头一抖,砸在亨伯特的头上,射出一股极大的水柱。低声嘟嚷着什么,揉着头,亨伯特出了淋浴间,擦干身上,拉过一条浴巾围在腰间,进了卧室间。他惊恐地发现洛丽塔不在了,门却大敞着。从门道望出去,看到洛丽塔站在泳池边。她穿着泳装;正跟一个强壮性感的少年聊着,池中的另一个男孩儿则盯着她裸露的上腹部。亨伯特的脸。他的眼睛抽搐起来。亨伯特:洛,进来!咱们得去木兰小姐乐园了。洛丽塔(转头):这儿的木兰老小姐哪儿也不想去。孩们大笑。亨伯特:进来。他们只营业到5点。别把脚放到那脏水里去。你会染上……淋病。洛丽塔又跟男孩子们扯了两句闲篇儿,然后慢悠悠起身,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她站到亨伯特面前,学他眼睛抽搐的样子。洛丽塔:我腻烦了!老猫在这透不过气来的小屋里干脏事儿,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起坐卧要到什么时候?亨伯特:洛,你知道咱们的财政状况有限。花在漫画书、看电影上的钱太多了,还有口香糖和糖球——洛丽塔:糖块儿。亨伯特:你得学着理财了,年轻女士。洛丽塔:别提那个词儿。亨伯特:哪个词儿。洛丽塔:……年轻女士。我不想听见它……她老是那么叫我。眼泪迸出她的眼眶。亨伯特把她揽入怀中。加油站,白天坐在车里的洛丽塔嘬着吸管,呼噜呼噜地喝着冷饮,亨伯特和修车工都被掀开的发动机盖挡着。亨伯特听到有说话声,从机盖与车身之间的缝隙看到,洛丽塔正隔着车窗和一个十几岁的加油工聊天儿,后者嘴上叼着个烟卷,满手都是油。洛丽塔咯咯笑。洛丽塔:不好说。我想我应该喜欢。加油工:我喜欢,我很想带你去一趟汽车电影院。你去过吗?洛丽塔:那我也喜欢,但我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在这儿。加油工:喏,那有什么别的方式让我认识你呢?洛丽塔:谁说我想认识你了?她从他嘴上拿过香烟,吸了一口。加油工:哦,你应该认识我。我有动物性的魅力。洛丽塔:你看上去像一头猪。这起点不错。加油工像猪那样哼哼了几声,亨伯特放下车盖,差点儿碾住修车工的手。行驶中的车,晚间洛丽塔斜靠着另一侧的车门,双腿打横,一条在亨伯特的膝盖上蠕动,另一只脚抬起来在他的脖颈子上摩挲,碾弄他的嘴唇,甚至把脚趾头伸进他的鼻孔。同时她也在往烟灰缸里掷瓶盖儿,每次都能击中。亨伯特:……那样的话一切都很方便。显然我得给咱们挣点儿钱花,所以我在比尔兹利大学教书,你就上预备学校。我想你会发现那里很对你的脾气,没有男孩子打搅你的功课。我们两个都会生活得很正常———洛丽塔嗖地收回她的脚,一下子坐直,然后又生着气蹿到后座上去。洛丽塔:让我上没有男孩儿的穿正装的学校门儿也没有……她干脆躺到车厢地板上,翻着白眼儿,用脚踢亨伯特的后脑勺。亨伯特开车,洛丽塔踢头,两人同时说话。亨伯特:……你会去的,你也会喜欢那儿,你会接受我一直想让你接受的良好教育。你不会成为那些老围着你转的下三滥中的一员。你要学习写作,看在上帝份儿上,你要学习怎么说话恰当,坐得恰当,走得恰当……洛丽塔:……我要听你的我才是傻帽儿呢。你懂什么?谁问你了?谁请你做这做那了吗?你是个卑鄙小人,还有,你根本不懂作为美国人或姑娘家第一件要做的事儿是什么,或者,该怎么当爹……路边,晚间警灯闪烁,聚光灯打在车上时,亨伯特停在了路边。亨伯特摇下窗玻璃准备接受警察询问。但是,后座上的洛丽塔还在发飘。洛丽塔:想当我老板,小子,我还瞧不上你呢。你以为你是谁?你甚至都不认识我。你还来劲儿了,是你毁了我的生活……亨伯特:你好,警官。洛丽塔的头从后窗口探出来,甜甜地笑着。洛丽塔:你好,警官。警察:驾照。亨伯特从皮夹里掏出他要的东西。警察:你知道你在30区跑了50吗?亨伯特:非常抱歉。我大概没看清提示牌。警察朝车后座上看。洛丽塔的笑脸甜得流蜜。这位警官是不苟言笑又易受惊吓的那种。亨伯特:我们刚才讨论点儿事情。我的车走得———警察:听着,你只要把车速降下来就好,好吧?我可是认真的。亨伯特:是。很对。谢谢你,警官。警察走开了,亨伯特把窗玻璃升起来。立刻,洛丽塔又恢复到盛怒状态。洛丽塔: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先生。我就要把一切都告诉他了!我真应该说!我恨你!就是少管所也比这个强!亨伯特的脸阴森得可怕。亨伯特:洛,假期结束了。洛丽塔(劲儿还没过去):你甭想威胁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是我父亲!你是……你说什么?亨伯特:我说结束了。比尔兹利预备中学,白天学校办公室。很多厚重的办公家具,墙上挂着各种镜框。刻板的普拉特小姐坐在她的办公桌后面。里格教士立于书架旁,抽着烟斗。亨伯特坐在普拉特小姐对面。普拉特:别曲解了我的意思,亨伯德先生。我知道你任教于比尔兹利大学,我也知道那里一直把学术当作头等重要的大事。可是,在我们这儿不是。在比尔兹利预备学校,我们强调是三点———戏剧、舞蹈、约会。里格教士完全支持我们,对吧,教士?里格:我完全赞同,普拉特小姐。毫不含糊。普拉特:所以你看,赫默博士,我们最关心的不是让我们的姑娘成为书呆子或能将欧洲各国的首都和没人知道和没人在意的早已被遗忘的战役的发生时间倒背如流。对现代预备学校的在校生而言,中世纪的那些历史性的日子远没有周末里的那些事儿来得重要。亨伯特:周末的什么?普拉特:哎哟,约会呀,亨普林先生。男孩子。亨伯特的脸。他的笑容褪去了。塞耶街房舍,白天取来邮件的亨伯特从厨房进了起居室。他坐进一张摇椅里翻检邮件。洛丽塔放了一张唱片,练习舞蹈。亨伯特看她,看得出来,洛丽塔也知道他在看。可每当她面向他时他都会假装专注于邮件。最后,她坐进一张椅子里,开始给脚趾甲涂油彩。洛丽塔:我恐怕要在戏里演个角色。亨伯特:什么戏?洛丽塔:不知道。话剧吧。在学校里。亨伯特:和巴特勒学院的男孩子?洛丽塔:不知道。也许。亨伯特:我不觉得这主意多好。洛丽塔:你在剥夺我的公民权!亨伯特:哪儿学来的这话?洛丽塔:我不是文盲!洛丽塔舞步翩翩地过来,蜷伏在他的椅旁,用一只脚轻轻推动摇椅。洛丽塔:如果我愿意我有权利去演。亨伯特(被动地摇着):我说不行就不行。她把头倚在他的膝头,放一只手上去。他试图阅读一张他刚刚展开的信。她的手向他的大腿内侧滑动。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读信。洛丽塔:喜欢吗?亨伯特:呣。洛丽塔:你想要,对吧?亨伯特闭上了眼睛。洛丽塔:那好,我也有要求。亨伯特:什么?洛丽塔:哦,能用的东西。你知道我每周一块的零用钱怎么花吗?亨伯特:知道。她的手摩挲着他的大腿内侧。洛丽塔:我认为应该增加到两块钱。沉默。两人都不动了。洛丽塔:我说了应该两块。亨伯特:一块半。她的手撤回到膝盖处,停了下来。洛丽塔:可我认为应该是两块。她的手又开始往大腿上爬。洛丽塔:我说得对吗?她的手再往上爬。洛丽塔:我说的对吗?她的手停下了。亨伯特喘息着闭上双眼。亨伯特:好吧。天哪。两块。洛丽塔:还有我得演戏。他没吭声。她的手又开始往上移动。亨伯特做家务的连续镜头:戴着围裙吸尘,嘴里哼着“我的卡门”。做菜洗碗。熨烫衣服。小饮一口金酒。塞耶街,白天亨伯特采买归来。东边的邻居,勒伯恩小姐,正在院子里收拾玫瑰花圃。她用可疑的目光看着他。戴着围裙的亨伯特,透过起居室的窗户,看到正往家走的洛丽塔。她有车不骑推着走。身旁跟着个穿红线衫的小伙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在亨伯特的注视下,两人停在了房门前。他们继续热切交谈,洛丽塔的胸前还抱着一摞课本。她踞起左脚弓,再用右脚尖儿压在上面;撤回右脚,左右腿交叉,身体轻微摇晃;分开双脚,在地面上划道道,然后,又把这套动作重复一遍。那兴味浓厚听红衣小伙儿白话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屋里的亨伯特被逗笑了。他看着。还不忘给自己再斟一杯。比尔兹里预备学校,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还是普拉特小姐。站在一旁的也还是里格教士。亨伯特则继续专心听讲。普拉特小姐: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黑兹先生,但性成熟的迟缓给她带来一些麻烦。你也这么看吧,里格教士?里格:一点儿不错,普拉特小姐。普拉特小姐:所以你看。她还在肛欲期和生殖器欲期之间徘徊呢。她打了个手势解释她所谓的“徘徊”。普拉特小姐:肛欲。生殖器欲。肛欲。生殖器欲。亨伯特:对不起?普拉特小姐:总的印象是,14岁的多洛雷斯·黑兹仍然病理性地对性事不感兴趣。亨伯特:这方面……的事情,她说过什么?普拉特小姐(若有所指地):喏,这就是问题所在。亨伯特(突然警觉起来):什么这就是?她说了什么了吗?普拉特小姐:问题就是,她什么也没说。里格:这方面她只字未提。亨伯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逗他,是不是洛丽塔泄露了什么。亨伯特:这么说……那你们,我意思,认为谁……普拉特小姐意味深长的注视令他毛骨悚然。普拉特小姐:正是如此。(沉默)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态。(再度沉默)我们想说的是,黑兹先生,家里是不是有人———比如你……(更长时间的折磨人的停顿)这在我们来说实在很难开口。亨伯特已奄奄一息。普拉特小姐:喏,让我这么说吧。得有人在人类繁殖的知识方面给她一些指导。实在绷不住,如释重负的亨伯特暴笑失声。普拉特小姐:我知道这让你很窘。可你,作为这姑娘的父亲,责无旁贷。亨伯特:哦,我有责任,普拉特小姐。我会负起……责任来。普拉特小姐:哦,那就好。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很高兴你让她上钢琴课,听说她己开始排练“被捕的猎人”,是这个名字吧?———不管叫什么吧,反正就是我们学校排的那个戏。试演中她扮的那个小慕男狂是那么难得,是不是,里格教士?里格:简直天造地设。普拉特小姐:谁说得好呢,黑兹先生?一颗明星由此诞生?他看着她。比尔兹利学校礼堂,白天莫娜,年长洛丽塔一岁的撩人美妞儿,和洛丽塔一起上台。里格教士从观众席里看着她们。音乐起。亨伯特在侧幕边上看着舞台。莫娜(带着表情):哦,夜的玫瑰女神,你已迷惑了猎人的心窍。但这次,我的妖妇,你遇上了对手。因为,远不只是猎人,我还是诗人!洛丽塔(含着感情):夜幕已降临,罗得里格。夜是我的疆域,甚至你戏谑的魅惑也无法刺透它黑暗的光辉。里格教士(跳上舞台):打住!打住!莫娜,容我们个空儿。我跟多洛雷斯说两句。莫娜走进侧幕,站到亨伯特身边。在里格指导洛丽塔的时候,她低声对亨伯特说话。莫娜:嘿,亨伯特先生。挺好玩的啊,嗯?(稍顿)嚄,看见那边了吗?那不是剧作者本人嘛!亨伯特往她指的楼座望去。能看到的只是一只戴戒指的手,还有在暗中闪亮的烟头。莫娜:你相信吗?亨伯特:这个戏真有意思吗,莫娜?莫娜:哦,是的先生———很有诗意!看,多莉这美丽的女巫,她把这些猎人都迷住了,不是吗。里格教士对这个戏是动了真情的。台上。里格:你要跟着音乐走,明白吗?等它渗入你的心你就会发现你已变成了一个女巫!洛丽塔:真的吗?里格:试试!(示意舞台工作人员)音乐!音乐起。浴丽塔随着音乐轻轻摇摆。里格:闭上你的眼睛!看你现在!你是个女巫!你不觉得吗?洛丽塔(摇摆———眯着眼向外偷看):有那么点儿。里格:你是女巫!不是吗?你不是谁是!乐声突然加大,洛丽塔的动作也跟着大起来,神情也愈益迷狂。莫娜喘息有声。亨伯特看着。里格(跟着她一起摇摆):你是女巫!一个女巫!你是女巫!亨伯特的脸,他双目圆睁。床上,夜晚亨伯特的脸,双眼大睁着。他翻身从正与之做爱的洛丽塔身上下来。我们这才看清,他还在用手抓着她的胳膊,而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仰躺着喘息了一会儿,而她把被抓着的胳膊解脱出来。然后,他又激动起来,不出声地使劲儿掰她的手。最后,她放弃抵抗,好多硬币掉落到床上。他们开始争抢,吭哧吭哧地,看得出来,他们已接近于一种精神错乱的状态,某种感应性的精神错乱。洛丽塔:放手!还给我!你答应的!亨伯特:干什么用?那……冷饮吗?洛丽塔: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亨伯特:你不能那么做。不能半截腰加价。洛丽塔:哦,真的吗?这不违反约定吗,爹地?亨伯特:你要钱干什么?你是想从我身边跑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洛丽塔:谁要跑了?你老了你趴架了你喝太多了你———亨伯特:你这个小裱子!洛丽塔:你个烦人的东西!你快成肥猪了!抓起最后几枚硬币,她光着身子跳下床去。他一跃而起,满屋追她。这时,在他的紧追下,她向自己的房间跑去。砰的一声把门撞上,落了锁。亨伯特急得撞墙,精疲力竭,气喘吁吁,目光里充满疯狂。他走到镜前,拉起睡衣的前襟,侧身观察自己的肚子。塞耶街房舍,白天亨伯特穿着他的吸烟服匍匐在地。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来自亨伯特那半疯半癫的视角。他在各个角落里寻觅,爬上楼梯,潜入洛丽塔的房间。接下来的场景中,我们的视角与亨伯特的视角来回变换,亨伯特翻动洛丽塔的东西,找钱,找她要逃离他怀抱的任何迹象。亨伯特(含糊地):好吧,洛。钱在哪儿?你那小金库在哪儿?他检查废纸篓,揉成团的纸也打开看。掀开她的枕头看,然后是匆匆收拾的床铺。他翻抽屉里的东西。他抓起书本,抖搂它们。从其中一册厚书里,8块钱的纸币飘落到地板上。他看书名,我们也看到了:《金银岛》。亨伯特(自言自语):机灵,洛,但机灵得还不够。他捡起纸币,颓然坐到床上,像疯子似的数起来。厨房,天擦黑洛丽塔坐在桌旁读她的剧本,食指点着正在读的地方。她叼着一支铅笔,斜倚在一张安乐椅的一侧扶手上,双脚搭在另一侧的扶手上。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樱桃派和一杯牛奶。亨伯特在不远处,准备教案。咬着铅笔的洛丽塔,抖动着双腿。亨伯特想集中精神,可那双腿一再地让他分神。她的腿令他心神不宁,亨伯特坐不安椅。洛丽塔的嘴,咬着铅笔。往亨伯特坐的地方撩了一眼,椅子空了。她往下看。在屋子的另一头,亨伯特蹲伏下去,正往她这边爬来。她看了一会儿,又回头去读她的剧本。亨伯特爬到桌子跟前,碰撞它,想引起她的注意。她看他。他缩头,让桌腿挡住自己的脸。然后,他又冒头,冲她勉强一笑。她凝视他,目光又收回到剧本上。他从桌子下边爬向她。她抬头看着天花板。现在,他已爬到她的身下,抬头看她的裙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缓缓地,他抬手向她的腿伸去。她把它们分开。他的手举得更高了。突然,她探头到桌下,和他四目相对。他眼睛抽搐。她学他。电话在门厅里响起。他一抬头,撞在了桌子上。揉着脑袋,他走去接电话。他站在厨房和门厅之间。亨伯特:喂?女声:你好,是亨伯特先生吧?亨伯特:是。女生:我是科莫兰特小姐……多莉的钢琴老师?亨伯特:哦,知道。科莫兰特:是这样,是关于……多莉下周四是不是还要上课来呢?洛丽塔把樱桃派够过来,拿到手里咬了一大口。亨伯特: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去的理由。科莫兰特:哦,好的。因为上两堂课缺席———上周四和昨天……亨伯特:缺席?科莫兰特:喏,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还病着,或者……反正她没来。亨伯特:我保证她下周会去的,科莫兰特小姐。她和我会沟通一下的。科莫兰特:哦,好的。谢谢你。再见。亨伯特:再见。亨伯特挂上电话,回到厨房。洛丽塔吃着她的派读剧本。亨伯特:钢琴课怎么回事?洛丽塔:挺好。很棒。亨伯特:既然上两堂课你都没去。你去哪儿了?洛丽塔:我去哪儿了?哦,对了。我会告诉你的。我应该早告诉你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去。亨伯特:你在回避问题,洛丽塔。洛丽塔:我在公园里。排戏。和莫娜。亨伯特:这就是你编的理由?洛丽塔:我说的是真事。亨伯特:莫娜的电话是多少?洛丽塔:莫娜的电话?亨伯特:来吧。说出来。洛丽塔:555—7241。亨伯特疾步走到电话机前拨号。女人的声音:喂?亨伯特:请问,莫娜在吗?女人的声音:莫娜!罗伊找你!亨伯特等着。莫娜的声音:罗伊,你个臭笨蛋。我等了你半个钟头了。你他妈最好快点儿———亨伯特:莫娜,我是多洛雷斯的父亲!莫娜:噢。哦,你好,先生。请原谅我的细口。亨伯特:上两个周四你和多洛雷斯在公园里排戏来着?莫娜:让我想想,想想。上两个周四。亨伯特:其中的一个就是昨天,莫娜。莫娜:你知道吗,亨伯特先生,太对了。我真是觉得过意不去。只有我该受责备,先生,真的。所有在公园排戏的主意都是我出的。我是怕惹你生气,先生。亨伯特吮的一声挂断电话。洛丽塔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牛奶渍让她长了白胡子。洛丽塔:怎么样?她证实了?亨伯特:对。我也毫不怀疑她已被悉心嘱托过。事实上,我也毫不怀疑你把咱们俩的事儿都告诉她了。沉默。洛丽塔抹去牛奶胡,啃咬甲刺。她眼里空空地凝望着他。亨伯特不由自主地看着她的腿。亨伯特:洛,这些必须结束了。话剧、男孩子、莫娜———我准备适时地收拾箱子把你带离比尔兹里。除非停止这一切———洛丽塔:除非停止什么?亨伯特一脚将凳子踢飞。她的双脚登时落地。洛丽塔:嘿!悠着点儿,先生!亨伯特:你先上楼去。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提溜起来。她则挥舞双臂拒不从命。洛丽塔:别动我!你个变态!亨伯特:你个专搞阴谋的小母狗!他掴打她。她撤后一步,凛然变色。洛丽塔:来呀!你个畜牲!你个肮脏的外国佬!谋杀我吧!像谋杀我母亲一样谋杀我!亨伯特:别!快别!洛丽塔:谋杀犯!性变态!他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楼梯上走。亨伯特:你个小婊子!早打算好溜了吧?这就是你要干的事?洛丽塔:呀,正对,性倒错者!臭狗屎都得躲开你!亨伯特:你得把你藏的每一分钱都拿给我看,然后———她挣脱他蹿出房间。他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大门砰的一声摔上了。他跳起来跑进起居室。隔着被雨水淋湿的玻璃窗向外望,看见她的自行车轴辘在暗光中一闪。他奔向前门,推开它。勒博恩小姐,隔壁邻居,站在那里,惊愣地看着。勒博恩: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看自己,叫喊,吵闹。我们这儿不是大杂院,亨伯特先生。这话———亨伯特:实在是抱歉。是我女儿的年轻朋友。勒博恩:是这,如果你———亨伯特:对不起,我真得走了。绕开她,亨伯特冲入夜色中。跑上街头,他狂躁,歇斯底里,近乎疯狂。一辆有轨电车轰隆着向他驶来,有那么一会儿,眼看着就要把他带倒;车上被白灯照亮的乘客隔窗看着他。在一个街角,他看见一个年轻人抱着洛丽塔在吻她。他急跑过去———不是。雨下得更大了。亨伯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跑是跑不动了,可也停不下来。在一家小卖店前,亨伯特发现了洛丽塔的自行车。往店门前挪,他已接近崩溃,但他还是勉力把持自己。可问题是,他就是开不开那扇门。推也好,拉也罢,拧动门把手,劲儿用得不够吧,他再推,再拉。门终于开了。一步跨进去。十步开外,一个小小的电话间,洛丽塔在低头打电话,语速快得可疑。她看到了亨伯特,在他走到跟前的一瞬间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从电话间里闪身出来,面对他。洛丽塔:哦,好吧。我正想和家里的你取得联系。看,我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亨伯特:已经?洛丽塔:呀。所以给我买杯饮料吧。他们坐在了饮料柜台前。脸色苍白的女服务员拿着纸笔凑过来。洛丽塔:请来杯樱桃可乐。加果子露。亨伯特:我什么都不要。女服务员放入冰块儿,倒进可乐,加上很有视觉美感的樱桃果子露。亨伯特不耐烦地等着。终于,饮料配好了,洛丽塔用麦管吸着喝。亨伯特:告诉我。洛丽塔:着什么急呀?亨伯特:洛。她几口就把饮料喝干了。洛丽塔:把钱付了,咱们离开这儿。亨伯特付了账,他们向门口走去。又是那样,他怎么也开不了那道门。洛丽塔白了他一眼,没费什么事儿就推开了它。洛丽塔骑在车座上两脚蹬地走,亨伯特跟在旁边。洛丽塔:我要离开学校。我恨学校。我恨话剧———我真的恨!我永远,再也不想回去了,永远。亨伯特:别跟我胡扯了,洛丽塔。洛丽塔:爹地,听着。我是说真的。我要咱们离开这儿,再做一次旅行———马上!立刻!就像上次一样。只是咱们这次去哪儿我说了算。好吗?亨伯特:是的。好。行。洛丽塔:真行吗?我选择?亨伯特(晕乎乎地,带着哭声):你选择。是的。是的。你选择。洛丽塔:看,我都湿透了。到家见,好吗?她蹬起自行车,消失在夜幕里。亨伯特目送她走远,开始在细雨中踽踽独行。塞耶街房舍亨伯特略带踉跄地走进来。洛丽塔正在门厅里擦干她的头发。她头一甩,浓密的头发铺散开来。亨伯特看着她。喃喃而语。亨伯特:洛丽塔。罩衫褪下,她一丝不挂。看上去,她光彩照人。洛丽塔:抱我上楼。我觉得今夜有种浪漫的气息。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塞耶街,白天亨伯特在往后备箱里放箱包行李。他关上后厢门,坐进驾驶座,等在车里的洛丽塔正在研读旅行指南,用她的口红在地图上打着记号。洛丽塔:这就是说咱们得用整整一周时间到达瓦斯。亨伯特先着了车,然后探过身来看地图。亨伯特:这很容易做到。可为什么要用一周到瓦斯呢?洛丽塔:你知道的,咱们得去看他们开放魔窟时跳的仪式舞蹈。亨伯特:听你的。他们上路了。洛丽塔:之后,两周零四天的时候,咱们得到达埃尔费斯通———看见了吧?她指点着地图。亨伯特歪过脸来瞟了一眼。亨伯特:是的。洛丽塔:这是咱们攀登红岩山的地方。亨伯特:咱们必须两周零四天之后攀登它吗?洛丽塔:必须。她探身吻了一下他的面颊。洛丽塔:哦,我真是太激动了。亨伯特:我只是惊异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抛下了一切。尤其是话剧。你们的公演日真的只有两周了吗?洛丽塔:我厌烦死话剧了。我恨话剧,什么人都搅和进来。亨伯特:谁来改写它?洛丽塔:哪儿来的一个老女人。克莱尔什么的。亨伯特:女人?我以为是个男的。洛丽塔:不。她百分百是个女人。她涂脂抹粉。她有个兄弟是个男人,但她不是男人。不过她也不赖。对我挺好。亨伯特:她夸你了吧。洛丽塔:夸我的眼睛来着。她吻了我。在前额上。咳,她会想念话剧中的我的。可这就是生活。对吧,爹地。亨伯特(笑出了声):对。这就是生活。洛丽塔:咱们很坏,对不对?亨伯特:很坏。车子转弯的时候驶过一辆警车。亨伯特,加着小心,看了一眼车里的警察,后者也回看他一眼。加油站,白天从较高的视点上我们看到,洛丽塔溜下了车,说了一句:“马上就回来。”她绕到了加油站建筑的后面,不见了。而亨伯特下了车,和机修工说话。两人一起掀开了发动机盖子。亨伯特的脸,调换不同的角度,随即一个劲儿地点头;加油站敞开的门里传出音乐声;一台红色的冰箱;白胎壁轮胎,机油;垃圾桶。突然,街对面,一辆红色折篷车轰响着开走了。洛丽塔,从街对面出现了。她出现的地方出乎我们的意料。亨伯特:你去哪儿了?洛丽塔:厕所。亨伯特:厕所在那边吗?洛丽塔:哦,呀,是在这边,但这边的有人用。所以我只好去……她转头朝街对面望。我们隐隐看到有家叫做拉尔夫(意为:呕吐)的酒吧。洛丽塔:……拉尔夫。他们那儿也有盥洗室。亨伯特:上车。波音特卡蒂奇思湖,午后亨伯特把车开到湖滨小木屋前。他和洛丽塔下车,亨伯特开始往下卸行包。木屋,日落时分亨伯特在小桌旁吃三明治,看着窗外的日落。桌上有一包打开的神奇面包,一听花生酱,一听果冻,纸盘纸杯,还有一把塑料刀。洛丽塔坐在亨伯特对面。对着面前的纸盘发呆。从面包上捏下一块面包皮,撕碎,揉团。亨伯特:看啊,洛丽塔,日落。美国的日落,多像哈德森学派的技法。洛丽塔头都没抬。继续手里的活儿。亨伯特:你在干吗?洛丽塔(闷声闷气):这是对付神奇面包的最佳方式。亨伯特:你不喜欢面包皮吗?洛丽塔:这都不知道吗?把面包皮弄碎。弄成球往嘴里扔。别有风味儿。她做了个示范。亨伯特:这都写在包装上了吗?洛丽塔:地球人都知道。亨伯特:什么人?洛丽塔:我们。美国人。他看着她。波音特卡蒂奇思湖,晨亨伯特在穿衣服。洛丽塔还在床上。亨伯特:到镇上转转吧?洛丽塔:不太想去。亨伯特:怎么啦?洛丽塔:不知道。没大事儿。就让我在床上懒会儿吧。把那些漫画书给我好吗?亨伯特给他拿了几本来,顺势坐在床头。亨伯特:我到镇上转转,带点儿水果给你?洛丽塔:呀。香蕉。亨伯特:还要别的吗?洛丽塔:就要香蕉。木屋外亨伯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镜头仍对着窗户。突然,洛丽塔出现在窗口,往外看。理发店白天地上,除了剪下来的头发,还有一包香蕉。亨伯特坐在椅子上等待刮胡子,看着一台屏幕不大的电视。理发师正在换频道。新闻播报员:———蒂不能亲临我们特克西科娱乐台的直播间,因为他人在瓦斯,得克萨斯今晚将首演他的最新大剧。但我荣幸地请到了他的合作者。这位就是,女士们先生们,可爱而才华横溢的维维安·达克布卢姆小蛆。让我们向她———亨伯特正看得起劲儿,理发师又换了频道———喜剧明星密尔顿·比尔身着女装出现在屏幕上。波音特卡蒂奇思湖,白天亨伯特沿着车道走上来,捧着纸包。一个身宽体胖的年轻姑娘正拿着抹布打扫木屋。两座木屋之间是车库;一对儿年老的夫妇正从一间车库里倒一辆新车出来。再过去还有几间车库。其中一间的门口,一辆红色折篷车的前脸儿探出个头来。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把一台便携式冰箱往他的车上搬。他看见亨伯特后冲他眨眨眼。停住脚步,亨伯特定睛看他,然后,进入木屋。亨伯特进门,洛丽塔坐在床沿上,一件宽大的罩衫马马虎虎地裹在身上,看着他的眼神像是不认识他这么个人。看着她的视点,慢镜头,轰隆隆的声音在亨伯特的耳中炸响。她的嘴上,口红新鲜,但很不规整。她的双手,搁在膝头。亨伯特放下纸袋。他看她的拖鞋。再看她的脸。再一次看她的拖鞋。鞋帮上沾着泥土。亨伯特:你出去过。洛丽塔:我刚起床。亨伯特:别跟我撒谎。洛丽塔:哦———好吧,我是出去了一小会儿,呀。你离开的时候不短了,我出去看看你回来没有。亨伯特走到窗口向外张望。刚才见过一面的那个年轻人正扶着他有孕在身的妻子上车。除了他们,再没别人。他死盯着洛丽塔。突然,他把她推翻到床上。俯视她。亨伯特:谁?是谁?用一只手,把她的双手固定在她头顶上方,另一只手,把她的罩衫扒掉。她在他身下打挺,可他己压在她身上,在她的脖子和头发上狂嗅。亨伯特:谁?告诉我是谁!仰起头,俯视她。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四目相对。他们都出了汗,都气喘吁吁。他重重地吻在她的嘴上,她热切回应,回吻他,引导他的手往下去。扒掉她的短裤。他们疯狂地做爱。木屋,夜晚床上的洛丽塔睡着。亨伯特,赤身裸体,凝视着天花板。雨声。室外,他认为他听到了什么,咯咯的笑声。他起身,走到窗口。他听见了声音。扒拉开窗帘。什么也没有。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他慢慢地走向门,推开它。门口有个人,举着个迪克·特雷西的面罩。背景里,几个人影儿在窃窃低语。亨伯特大叫一声关上门。再开。无人。关门。他再次听到雨中的轻笑和低语。晃晃悠悠地进了洗手间,打开日光灯。有毛病,毗毗啦啦地响了半天,时亮时灭。雨声变成了水龙头的滴水声。亨伯特低头看水池,在日光灯光的照射下,呈奇怪的青蓝色。池中有一块肥皂腻垢,长时间有水滴在上面,皂面上已出现一个坑。亨伯特凝视良久,然后,抬头,看镜中的自己。日光灯时亮时灭。亨伯特的脸时有时无。拖着脚,出了洗手间,走向他的手提箱。洗手间里的灯没关,我们看见他伸手到手提箱里摸索,拿出一条折叠好的白色羊毛披肩。他展开披肩,一把小小的左轮手枪。亨伯特察看它。行驶中的车上,白天后视镜中可见红色的折篷车。能看见司机戴着墨镜,留着一撮浓密的八字胡。有一会儿,镜中的强烈反光遮蔽掉了他。镜中的红色折篷车,只是这次,司机没戴墨镜,也没留八字胡。洛丽塔还在以她的方式吃香蕉,先印上牙印儿,再开吃。亨伯特:洛,伸手到手套箱里。那里有纸笔。不拿香蕉的那只手照做了。亨伯特:好的。记下来。他盯着后视镜看。亨伯特:啊,康涅狄格州。把香蕉放在身边的座位上。洛丽塔:怎么拼?亨伯特:就写康。C—O—N—N。洛丽塔:就这?亨伯特:还有。写。P—J—4—4—3—9—6。记下了?洛丽塔:什么大人物吗?亨伯特:会知道的。她把拍纸簿递给他看。亨伯特:放回手套箱里。有个侦探跟着咱们。照做之后她回身拿起香蕉来。洛丽塔:哦,看呐。那个小把戏。亨伯特:什么?洛丽塔:那个小玩意儿。这么多9又变成0了。哦,你想不到吧?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曾经以为它们会停下来,只要我母亲开倒车,跑走的那些9就都回来了。亨伯特:你还是个孩子,洛。小镇,白天当他们接近一个路口时,一个交通警察上前一步,示意亨伯特的车过去,却把红色的折篷车拦住了。亨伯特暗爽。亨伯特:哈!看到了吧?咱们把他甩掉了。洛丽塔:他要真是个警察的话,那可不太聪明。亨伯特(仍然高兴):我知道我要干吗。咱们跨过州界,他就跟不上咱们了。洛丽塔(冷静地):除非他是联邦侦探。亨伯特沉默。洛丽塔:或者根本就是你遐想。亨伯特:“瞎想”。行驶中的车上,白天洛丽塔在他旁座上睡着了,身体呈胎儿状,对在一起的巴掌夹在两腿之间。亨伯特看看后视镜。大路空旷。加油站,白天工作人员,加油的加油,擦车的擦车,亨伯特进到营业厅里想买副墨镜戴。在拿起一副试戴前,他先往外边扫了一眼。洛丽塔坐在车上,抛瓶盖儿玩。亨伯特又换了一副试。凑到镜子前想看看效果时,目光却被外面的某种动静吸引过去。往车的方向看,好像有个人在跟洛丽塔说话。但他看不清是什么人,因为墨镜的价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惊恐万状地摘下墨镜。一个穿燕麦色外套的男人俯身在车窗上正跟洛丽塔说话,两人相谈甚欢,还哈哈大笑,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亨伯特拔腿就往外跑,墨镜还拿在手上,身后,售货员发话了。售货员:打算买吗?亨伯特:什么?售货员:那墨镜。十八块。亨伯特:哦,不。我要走了。给你。我不需要了。他把墨镜放回原处,再次反身往外冲。售货员:那你也得付油钱啊。亨伯特:嗷。多少钱?多少?售货员:一共六十块七毛八。亨伯特扔了一沓子钞票在柜台上,夺门而出。洛丽塔安静地坐在车上,仔细地看着路图。亨伯特上车。亨伯特:那男人跟你说什么?洛丽塔:什么男人?亨伯特:那个男人。洛丽塔:哦,你是说那家伙?跟我说话的那家伙?亨伯特:洛。洛丽塔:他只想知道我有地图没有。我猜他是迷路了。他们上路。亨伯特:现在听我说,洛。你还太小,有人想利用你你都不知道。洛丽塔:哦,哪儿有那种事儿。亨伯特:听我说。那人就是一直跟着咱们的警察。现在我要知道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大笑。洛丽塔:如果他真是警察,最糟的就是让他看出咱们在害怕。那他就会知道咱们心里有鬼,不是吗?不然,怎么着,你心里真有鬼。亨伯特紧张地看后视镜。亨伯特:把拍纸簿给我,洛。手套箱里那个。她伸手取出,递给他。亨伯特边开车边看。亨伯特:看到了吗?咱们多有先见之明———你怎么……?亨伯特把车驶上高速路的路肩,车子戛然一声停住。我们看到那个拍纸簿。所有的字母和数字都被改动后划掉了,一看那笔道就知道是孩子所为。这会儿,洛丽塔望向窗外的牛群。亨伯特轻轻叫她的名字。她转过头来面向他。他举手就是一巴掌。泪水滚落她的面颊。亨伯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把脸埋进手里。瓦斯邮局,白天亨伯特在邮件待领柜台前。背景中,洛丽塔懒洋洋地倚在墙上。亨伯特:有没有H·埃德加·亨伯特或多洛雷斯·黑兹的信件?邮局工作人员:查一下。不一会儿,亨伯特在待取邮件的翻动告示牌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邮局工作人员:有了。亨伯特先生?你的邮件。亨伯特拿到了一沓信。亨伯特:账单。我从没留过转发地址啊。邮局工作人员:都这么说。亨伯特转头找洛丽塔。她不见了。一个长得像棵老树的老头儿正在扫地。亨伯特:看见一个小姑娘吗?刚才站在这里的?清洁工:有。朝什么人招手来着,转眼就不在了。亨伯特出去。阳光普照的得克萨斯小镇。亨伯特沿街搜寻。洛丽塔无影无踪。他开始进各家商铺里找。药店……房产店……时装店……汽车配件店……咖啡馆……体育用品店。公共广场,白天亨伯特团缩在一张长椅上。商业街,白天亨伯特无目的地瞎转悠。洛丽塔突然出现在他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袖,怯怯地傻笑着。洛丽塔:嘿。我还到处找你呢。亨伯特:你找我?洛丽塔:呀。你去哪儿了?亨伯特:别糊弄我。你去哪儿了?洛丽塔:我?我看到一个朋友。女孩儿。比尔兹利的。亨伯特:哪个?你们那儿的丫头我都叫得上名字来。洛丽塔:是吗,看,这个你偏巧不认识。亨伯特:为什么?洛丽塔:就是,你看,她是这个镇的。她是本地人。亨伯特:那好。我带着比尔兹利的电话本呢。一查就知道。洛丽塔:嗯,可我只知道她的姓。亨伯特:说。洛丽塔:多莉———和我一样。亨伯特:两位多莉———(他看了看手表)———45分钟里都干什么了?洛丽塔:我们去了小吃店。亨伯特:你们吃了什么?洛丽塔:两杯可乐。亨伯特:这可以核对一下。洛丽塔:嗯,她喝的可乐。我喝的是水。亨伯特:好。就是那家店吗?洛丽塔:没错。亨伯特:咱们去核实一下。他朝小吃店迈步。洛丽塔:让我想想啊,可能是拐角那家。亨伯特:也好,反正这镇子也不大。洛丽塔:得了吧,我逗你呢。我们没去喝冷饮。一直在看橱窗里的衣服来着。亨伯特:那家店?洛丽塔:是的。他们向服装店走去。一个男孩儿在用吸尘器打扫卫生。橱窗里倒是有两个模特。一个光着身子,光着头,连胳膊都没有。另一个,更高大些,披着新娘装,少了一只手臂。地板上有金黄色的假发,三条瘦胳膊,你压着我,我压着你。亨伯特:上车。他推了她一把,她没精打采地走在他前面,往停车的地方蹭。车,白天他们行驶在山区。后视镜:一辆雪夫兰折篷车跟在后面。里边,一个戴墨镜留八字胡的男人依稀可辨。亨伯特的后视镜:现在跟着亨伯特的是一辆蓝色的地平线。车内,留八字胡的男人依稀可辨,只是没戴墨镜。亨伯特的后视镜:现在跟着亨伯特的是一辆灰色的冲浪。驾驶位上,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依稀可辨,但没有八字胡。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亨伯特的车开始颠簸起来。随后我们听到令人绝望的噗噗声。洛丽塔:爆胎了,先生。亨伯特把车拐上路边,停在一道峭壁近旁。洛丽塔双臂环抱胸前,把脚跷在仪表盘上。亨伯特下车检查轮胎。后面那辆车停在50码以外。亨伯特看着他。墨镜和八字胡从挡风玻璃看进去追踪者面露微笑,笑声依稀可闻。镜头反转过来亨伯特跑向追踪者。车向后退。亨伯特用脚踢一块岩石。追踪者张嘴乐。亨伯特回头,看见他自己的车顺着山坡往下溜,洛丽塔坐在驾驶座上。他急跑追车,追上后冲车窗里喊。亨伯特:洛!勒手刹!车终于停住了。洛丽塔从车窗里向外看。追踪者的车掉头开走了。亨伯特上了自己的车,低头坐在那儿倒气。亨伯特:天哪,你知道你在干吗吗?洛丽塔:别冲我喊。我头疼。亨伯特:洛,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出事了?洛丽塔:你应该感谢我。车子跑了,是我把它停住的。沉默。洛丽塔:你应该感谢我。冠军饭店,网球场,白天洛丽塔光裸的膝盖。她抬起腿准备发球。她穿着白色的短裙和紧身背心,暴露的肚皮晒得黝黑。她把球发给亨伯特。她的动作很完美,姿势也很优雅。一发触网。她用一个夸张的芭蕾动作表示了遗憾,她的头发垂落下来。坐在场边观看的一男一女叫喊起来,“嘿,没关系!再试一次!真有型!”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洛丽塔再发,等亨伯特看她时,球己嗖的飞了过去。旁观的男女跑上场。男:啦!嘿!比尔·米德。这位是费伊·佩奇。嚯,小姑娘真有型。介意咱们来个双打吗?亨伯特:不了,不了,非常抱歉,可———门童在草坪上高喊。门童:电话找亨伯特先生!亨伯特:真是的。我失陪一下。前台亨伯特在和前台服务员谈话。前台服务员:不,他们挂了。但他们说是很紧急的事儿。是———他递给亨伯特一张纸。前台服务员:伯德兹利学校。看到了吧?普拉特小姐。电话间亨伯特打电话。亨伯特:她打了!……为什么不可能?……嗯,那她在哪儿?也许她———英国?你是说现在,此时此刻?普拉特小姐在英国?恐惧感攫住了他。亨伯特:天神啊。他挂上电话,飞奔过大厅,来到户外。饭店入口的台阶上俯视网球场。洛丽塔在和三个人打球:比尔·米德、费伊·佩奇、戴墨镜留八字胡的秃头。那是奎尔蒂,他的兴致好极了。他满场跑,叫嚷着什么听不太清,反正大家都被他逗笑了。他用球拍打了一下洛丽塔的屁股。突然,他看见了正往台阶下走来的亨伯特,他放下球拍,像小鸡扇翅那样挥动双臂,然后,消失在灌木丛中。球场外,我们看到他钻进一辆灰色的车里,驾车离开。亨伯特奔向球场。亨伯特:那人是谁?比尔·米德:我不认识。费伊·佩奇:他就那么闯进来了,说少一个人就打不成双打。可我们从没见过他,是不是,多莉?洛丽塔:接着打吧,好吗?米德和佩奇无法掩饰他们的欢乐劲儿。米德:不过,我们得走了。玩得真过瘾。佩奇:的确如此。再见,多莉。他们消失在树丛后,还能听见他们的暴笑声。亨伯特拣起奎尔蒂撂下的球拍。把手还是热的。他颓坐在地。洛丽塔看着他。游泳池洛丽塔一个猛子扎下去,游了好长一段才露头。树阴下,奎尔蒂在看着。我们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尽管他拨开一根树枝看洛丽塔,我们也只能看到那枚戒指。亨伯特在泳池对面看着他。他脸上有块卫生纸,那是他刮胡子时刮破了脸。他形容枯搞,眼窝深陷。奎尔蒂戴着墨镜,湿渡渡的黑色泳衣穿在他身上很紧。他笑得露出了牙齿。洛丽塔,红色泳装,非常性感,和一只小狗———就是她在着魔猎人旅店见过的那只———嬉闹于草丛之间。她抛一个红球出去,小狗叼回来……奎尔蒂看着。亨伯特看着他。突然,他喘息着抓住胸前的衣服,像犯了心脏病一样。亨伯特(对自己):古斯塔夫叔叔。他朝洛丽塔喊,近乎疯狂。亨伯特:就是了,洛。不是警察!是古斯塔夫。那是我叔叔古斯塔夫。洛丽塔:什么?突然,亨伯特在草地上猛烈地呕吐起来。洛丽塔(对一个女人):天哪。我父亲发威了。山路,雨夜车子开得七拐八歪;风挡上的雨刷来回摇摆。亨伯特在喝酒,双眼朦陇。他从一个银色的酒瓶里又喝了一大口。洛丽塔:你真要这么干吗?亨伯特: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知道,也许咱们该去墨西哥,洛。去了埃尔芬斯通之后。你可以爬红岩,或者叫什么山,然后咱们就直扑墨西哥。我的小卡门。雨。雨刷。洛丽塔:快别灌那玩意儿了。你这么开车会要了我的盒钱的。亨伯特:我是说真的,干吗要留在这儿?干吗非要留在美国耗费咱们的生命?留在这儿毫无疑义。雨刷器的声音。洛丽塔:留在哪儿也没意义。桑兹汽车旅馆,夜晚亨伯特面对前台的女服务员。洛丽塔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服务员:先在这儿登记,我会———我说,你的小女儿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亨伯特:她还好。她———转头看。亨伯特:我的上帝。医院病房,夜晚隔着窗户我们看到洛丽塔躺在床上,胳膊上打着静脉针。走廊里,亨伯特拿着花,跟布卢医生说话。布卢:是病毒性的。没什么可担心的。过去两周得有40个这样的病例了。亨伯特:我应该带她回家去吗?布卢:不。我们要留她过一夜,给她补水,帮助她睡眠。亨伯特:那我陪她。布卢:那也不用。这样,你回去也睡一会儿。你要是也染上不就更添乱了嘛。亨伯特:我己经染上了。我感觉很糟。或许我也该留院。布卢:走吧。早上给我们来个电话。去休息一下。这儿有我呢。他从亨伯特手中接过花。亨伯特的车,雨夜亨伯特缩坐在车座上,隔着前挡风玻璃看着医院,身心都被这新的孤独紧箍住。桑兹汽车旅馆客房,夜亨伯特躺在床上发抖,喝着金酒。他作了一个热带的梦…………是关于墨西哥的,是关于洛丽塔的,在明亮的白色小镇上,周围都是树型仙人掌的荒漠。在他的梦里,她参加了中美洲网球赛,大胜一个出色的加利福尼亚姑娘,挥手致意,汗水湿透她的白色网球服。桑兹汽车旅馆,晨宁静的科罗拉多之晨。鸟儿在歌唱。雾气在阳光下蒸腾。亨伯特步态不稳地经过草坪走向大厅。旅馆大厅亨伯特在打电话。女人的声音:好多了。精神焕发,焕然一新,真是个小天使。一点儿也不发烧了。她的古斯塔夫叔叔来接她时,我们签字允许她出院来了。亨伯特:谁?女人的声音:古斯塔夫叔叔,多洛雷斯这么叫他的。他还带着一只听话的小狗,可爱极了———冲每个人都笑。他用现金结的账。噢,他们还说了,叫你不要担心,穿暖和点儿,他们先上老爷爷家等你。后来,他们上了那辆又大又漂亮的凯迪拉克,走了。亨伯特瘫坐在地。亨伯特的车,白天车子从角落里猛拐出来。驶过时蹭到了一辆停着的车,朝医院飞奔而去。他还穿着睡衣和浴袍,他的脸扭曲着。医院车子急刹车停住。亨伯特跳下车,猛关门,跑向入口。医院大厅布卢医生拿着病历本在查房。亨伯特冲进医院的玻璃门。透过窗户,他看到昨晚洛丽塔躺过的那张床上睡者一个中年男子。他扑向布卢,抓住了他的脖领子。亨伯特:你们怎么她了?她在哪儿?她在哪儿?他把布卢推翻在地,压在他身上,把布卢的头往地板上撞。亨伯特: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男护工女护士一起上,想把他拉起来,他拳打脚踹。亨伯特:你们这些畜牲!你们都是共谋!你们这些该死的魔鬼!挣扎中,亨伯特的头撞在墙壁上。这下把他撞晕了,等他缓过劲儿来,还想再拼时,透过医院的玻璃门,他看到一辆警车驶过来。他停止了挣扎。男护工还不敢立刻放手,保持着警惕。布卢医生晕头晕脑地站起来,揉着脖子。亨伯特:瞧,我很抱歉。我非常抱歉。喝多了———担心我女儿,你们知道的。他是好人,古斯塔夫叔叔。爷爷的农场———她在那里会过得很好的。他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医院。亨伯特:我们大家都会很好的。布卢:你需要休息,就这么回事。亨伯特:休息。你说得多对呀。谢谢你。你一直———谢谢你。他离去。他们看着他离去。医院和旅馆之间切换:亨伯特在查阅登记册,仔细看那些签名,嘴里嘀咕着“我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之类的话。亨伯特的声音:我到处搜寻那幽灵,几个月时间花掉了,追踪那还算新鲜的线索。那个贼,那个劫持者,随便你怎么叫他吧,他是个聪明人。他也许会用假名,但我能辨别他的字迹。他很爱用省略式的书写。对局外人来说很难理解,在我来说这里面有些神秘的感应。冠军饭店前台亨伯特在查阅登记册。伯因特特卡特奇思湖,前台亨伯特在查阅登记册。着魔猎人旅店,前台亨伯特在查阅登记册。波兹先生和负责登记的办事员奇怪地看着他,然后又偷偷交换了一下眼色。荒漠,白天亨伯特的车停在荒漠中间。大风呼呼地刮着。几种不同的角度。亨伯特的声音:也许你觉得这事是难以想象的。也许你认为不可能,哪儿还会有另一个像我这样爱得疯狂的人不远万里尾随着我们。喏,你看到了,再没有一个像我这么傻的了。塞耶街房舍,白天亨伯特在房前清洗汽车,从车里掏出一些洛丽塔的漫画书、电影杂志什么的,还有饼干和神奇面包的外包装,包括香蕉皮。亨伯特的声音:最终,线索还是越来越陈旧,断了。我又回到了陈旧而死气沉沉的比尔兹利。塞耶街房舍,夜晚亨伯特在洛丽塔的卧室里。床上有个衣箱。他轻轻地叠好她的衬衫,裤子,把它们整齐地放好。他又放上一套线衫,学校的帽子,一双高腰鞋。他躺倒在床上,眼望天花板。塞耶街房舍空空的院子字幕:3年后邮箱的前脸一封信从投信孔进到信箱里。穿着睡衣的亨伯特走向前门。他看上去老多了。拿回邮件,他开始一封一封地翻看。多半是账单。然后,他发现了那封笔体稚拙的信封。我们看到信封的特写。回邮地址是:“新泽西,科尔蒙特,猎人路419,理查德·F·希勒太太”。他回到起居室,坐到了桌旁,桌面上有打开瓶盖儿的酒瓶,他开始读信。洛丽塔的声音:1950年11月18日。亲爱的爹地,一切都好吧?我结婚了。就要有孩子了。我猜大概是圣诞节前后。这是一封很难写的信。我就要疯了,因为我们没钱付账也离不开这里。狄克本来可以在阿拉斯加得到一份大差事的。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请给我寄张支票来,爹地。三五百块钱,甚至更少,我们就能对付过去。多少不限。我受苦伤心己经够多的了。你期待中的,多莉(理查德·F·希勒太太)。林中空地灰蒙蒙的天气,亨伯特把他的梅尔摩斯停在肮脏的道路尽头。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破毛衣,经过一片林地,试射他的左轮手枪。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喉头嘎咽着。亨伯特:狄克。狄克有大差事。狄克有非常非常大的大差事。科尔蒙特,猎人路,白天蓝色的梅尔莫斯爬行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目光所及,灰蒙蒙的雨丝,红泥巴,烟囱。科尔蒙特是个衰败之地,而这里更甚。房子都裹着护墙板,亨伯特停在了最后一座。亨伯特坐在驾驶座上。我们听到屋后有丁丁当当的声音。亨伯特打开手套箱,取出左轮手枪,装进衣兜。亨伯特下车关门。屋后蹿出一条狗对他吠叫。亨伯特走到门前,按下门铃。狗又叫起来。亨伯特把手放在衣兜里。门开了。现己17岁的洛丽塔,毫不遮掩地挺着大肚子。她很苍白,还戴着一副眼镜,穿的是一件褐色的,无袖的棉服。洛丽塔:哇—哇—嗷!!!亨伯特的手还在衣兜里。亨伯特:丈夫在家吗?洛丽塔:进来。她侧身让他通过。他尽量避开她的肚子。他的牙齿在打战。洛丽塔(对狗):不!你别进来!她关上门。说不好这是间堂屋还是卧室,旁边就是厨房。后门敞开着,从门道望出去,能看到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穿着短外套,站在梯子上,钉什么东西。再旁边的一个男人稍胖些,少了一条胳膊。亨伯特的脸,注视着外面的狄克。亨伯特:是他吗?梯子上的那个?洛丽塔:要我把他叫进来吗?亨伯特握着枪的手松弛了下来。亨伯特:不。他不是我要找的人。他们坐在了靠墙的长座上。洛丽塔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洛丽塔:他不是什么?亨伯特:你知道。他在哪儿?洛丽塔:你非得要提?亨伯特:我肯定。洛丽塔:看,狄克与整个事情毫无关联。他认为你就是我的父亲。别把一切搞乱了。亨伯特:他是谁?姓名?洛丽塔:你已经知道他的姓名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问?亨伯特:告诉我他的姓名。洛丽塔:抽根烟吧?亨伯特:那行。他起身,作势要走。洛丽塔:你真不知道吗?亨伯特还是随时要走的样子。洛丽塔:我的上帝,爹地。是奎尔蒂。克莱尔·奎尔蒂。亨伯特坐回到长座上。他看着她。亨伯特(还有点儿晕):是的。是,当然。洛丽塔:他写了我参演的戏,记得吗?“着魔猎人”?他见到我们时正在写本子。反正是在饭店或旅馆什么的,嗯?亨伯特:奎尔蒂。牙医的兄弟。洛丽塔:呀。他就是我为之疯狂的那个人。亨伯特:那狄克呢?洛丽塔:哦,狄克是条小绵羊。我是说,我们其乐融融,但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他看她。洛丽塔:你知道。亨伯特:那我呢?洛丽塔无言。她看着他,好像没料到他还这么较真。亨伯特的脸。他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厨房有声音,狄克和他的朋友在给自己倒啤酒。狄克进来了,面带微笑,友好地伸出手。洛丽塔(叫起来):狄克,这是我爸,能相信吗?狄克与亨伯特握手。狄克:很高兴认识你,先生。一条胳膊的比尔进屋,手里拿着他用一只手开启的罐装啤酒。洛丽塔:这伍是比尔。我爸。比尔:好,你好。亨伯特:喝,你好。大家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比尔:我回去干活儿了。洛丽塔:不,比尔,留下来。爹地,你可以坐那儿。亨伯特坐在了一张不牢靠的摇椅上。洛丽塔不安地看看四周,进了厨房,少顷,端着盘子出来。洛丽塔:我们弄了点儿草芙蓉。这些土豆得削削皮。狄克:我们这儿不太宽敞,但多莉和我可以在厨房里铺个床垫,对吧,多?你可以睡沙发。打开就是床,看到了吧?亨伯特:哦,我不住。不了,非常感谢。我恐怕得上路了。洛丽塔(冲狄克):他要走!(对亨伯特)狄克有点儿聋。这样他才听得见!嘿,比尔,看你。你流血了。比尔:哦。真是。怎么办?洛丽塔:让我看看。比尔的大拇指破了,在流血。洛丽塔抓住他的手,领他去厨房包扎。有那么一会儿,亨伯特和狄克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都把目光移开了。狄克似乎有话要说,可他还是饮了一口啤酒。愈发尴尬的沉默。亨伯特:这么说你要去加拿大?狄克面露不解之色。亨伯特叫喊。亨伯特:阿拉斯加?我说,阿拉斯加?狄克:你在问她吗?亨伯特:不。你———你要去阿拉斯加?狄克:对不起。他拉了手,我想。他在意大利丢了胳膊。亨伯特默坐。幸运的是,洛丽塔和比尔又回来了。比尔像胜利者那样举着包好的大拇哥。比尔:看她给我包的。狄克起身。狄克:嗯,我想我还得装条线路,是不是,比尔?我想你们一定想坐这儿好好唠唠吧。他微微一笑,和比尔一起回后院了。洛丽塔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磕打烟灰,从舌尖上捏下一根烟丝,跟她母亲当年一样。洛丽塔:你肯定不想抽吗?亨伯特:他把你带哪儿去了?她都对你做了什么?洛丽塔:哦,天哪。亨伯特:告诉我。洛丽塔:是这,谁都知道他喜欢小姑娘。他曾在他在帕金顿———或者叫帕沃尔还是马诺的地方———拍摄过那种场面。但他是个天才。他不像你或我。亨伯特:他是头猪。洛丽塔:他懂我。我需要和什么人谈谈。因为我觉得非常孤独。亨伯特凝视她。心肝肺都疼。洛丽塔:看,他不像你。他只是让一切都好玩。亨伯特:他带你去了哪儿?洛丽塔:哦,他说他要带我去好莱坞,安排一些大角色的试演,可一直也没去。却来这里的度假牧场,那里面很神奇———我意思是,有室内瀑布和所有的一切。但最主要的还是毒品和酒,喏,当然了,要说到性,他点子可多了。你都无法想象。但我可不想试那些东西。我意思是,我爱上他了。亨伯特:什么东西?洛丽塔:你知道的———异想天开的花样。两女两男,三个或四个人,维维安全都拍下来。我说,不,我可不想要跟那些野小子们干那事儿,我要你,我只要你。我狂迷他,真的。所以,他把我扔出来了。哦,我喜欢这首歌。她随着狄克的放的音乐摇摆起来,曲调哀婉忧伤。有一会儿,她闭上了眼睛,沉浸在音乐中。亨伯特凝视着她,她的手,她的白胳膊,她的大肚子。音乐充满了整个房间。亨伯特的声音:我一再地看她,看她,可我知道,就像知道我必然要死一样,我爱她胜过这地球上能看到能想象到的一切。她己是传说中仙女的影子———但我仍然爱她,这个洛丽塔,苍白的,臃肿的,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的洛丽塔。她也许会消失遁形,可我不在乎。我还是能在她脸上的微光中读到我为之疯狂的东西。亨伯特:洛丽塔,我只想说这个。从这儿到你熟悉的那辆旧车之间只有二十几步的距离。迈动这二十几步吧。跟我走。现在。洛丽塔:你是说如果我跟你去一家汽车旅馆你就会给我钱?亨伯特:不,不,不。我意思是离开这儿,跟我生,跟我死,跟我一切一切。洛丽塔:你疯了。亨伯特:即便你拒绝,你仍能得到钱。洛丽塔:不开玩笑?他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接过来拆开,倒抽一口凉气。洛丽塔:你给我们四千块?亨伯特流下泪来。他用手蒙住脸,呜咽。她碰了碰他的手腕。亨伯特:不。别碰我。你碰我我就会死的。跟我走己经不可能了吗?告诉我。洛丽塔:不可能,亲爱的,不。我都要———唉哟。她把信封放下。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伸手又把信封拿起来。当她做这个动作时,亨伯特说话了,半是呜咽,半是喃喃自语。亨伯特:你叫我亲爱的?洛丽塔:听着,你能给我们这么多钱真是了不起。这让狄克和我一切都有了可能。哦,别哭。让我再给你倒杯啤酒来。要吗?亨伯特:洛。洛丽塔:看,我为我撒了那么多谎而道歉,但这是两回事儿,好吗?别哭了,好吗?亨伯特起身,走向窗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停止了哭泣。亨伯特:我走了。洛丽塔:要我叫迪克来道个别吗?亨伯特:不。我一点儿也不想见他,一点儿也不想。他们走到门口向外望。亨伯特泪眼中有了笑意。亨伯特:那辆老车。记得吗?洛丽塔:它看上去带点儿紫色。狗过来,又叫起来。洛丽塔凑上来,像是要给个临别的吻。亨伯特闪身躲开。他看着她。亨伯特: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一切吗?洛丽塔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冲狗弯下身去。洛丽塔:说再见,莫利。跟我爸爸说再见。亨伯特走下台阶,上了车。背景中,听到洛丽塔叫喊着,“嘿,迪克!猜猜这是什么?”亨伯特看见她绕过房子往后院跑。他发动车,慢慢地顺着来路退回,狗在后面叫着。亨伯特行驶中的车,夜晚车灯照出飞蛾。农舍的暗影。汽车电影院的宽大银幕就在路旁。银幕上的一个人物举起一把枪,准备射击———这时,树木遮挡了画面。亨伯特的车,黎明亨伯特伸手进手套箱里,取出枪,包起来的枪就像是血污的一截残肢,他上了太多的油,黑色的油沾到了他的手上。他把枪栓推上,把剩余的子弹抓了一把,装进兜里。然后,他关上手套箱的盖子,一个闪亮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已经在那儿沉睡了三年的发卡,早已落满了尘土。他捡起来,爱怜地看着它,吹掉尘土,小心地放在了仪表盘上。他拿起身边的酒瓶,喝了一大口。附近有一道门楼,上写着:“帕沃尔马诺”。亨伯特驾车驶入。阳光从前挡玻璃照进来。鸟儿在枝头婉转跳跃。他把车停在林木间。拍了拍胸前衣兜里的枪,抓起酒瓶,又喝了更大的一口。下车,朝门口走去。他按下了门铃。没动静。他试图敲门。还是没动静。他推门。它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是宽大的门厅。亨伯特潜入,手放在衣兜处,窥探四周。毗邻的一间屋里,一片狂欢后的狼藉,地毯上有酒杯和空瓶子,冒尖儿的烟灰缸和空盘子。亨伯特上了灰暗的楼梯。到了楼梯平台,沿着走廊下去。过了摆满鲜花的图书室。又过了一间铺着熊皮地毯的有好多镜子的房间。继续往前走,都是空房间,一边走,一边用锁眼儿上的钥匙把门锁上。放入裤兜的钥匙随着他迈动的脚步而丁丁作响。一道通向浴室的门。亨伯特走近它,听到里面有水声。奎尔蒂出来了,穿着一件绛紫色的浴袍,看都不看,直眉瞪眼地从亨伯特身边走过。他下了几级台阶。亨伯特跟上他。奎尔蒂是无目的地瞎走,像梦游似的。亨伯特跟着,反倒是他的脚步更像个醉汉,高一脚低一脚,像个要把猎物从隐藏处轰出来的猎人。他绊到了一个酒瓶上。终于,在一个东方式的柱廊前,奎尔蒂转过头来,面向亨伯特。奎尔蒂:我说你是谁啊?要不你就是布鲁斯特?亨伯特:随你怎么叫吧。奎尔蒂面露喜色。他们坐下,亨伯特掏出了枪。奎尔蒂:你知道,你不像杰克·布鲁斯特。我意思是,外貌不是那么相像。有人告诉我说,他在同一家电话公司里有个兄弟。亨伯特:我和布鲁斯特家没关系。奎尔蒂:哦。这么说你不是为长途电话的事儿来找我的?人们———我不是说你,布鲁斯特,我是泛指。他们不敲门就进来,用厨房,打电话。费尔打给费城。帕特打给巴塔哥尼亚。我可不付账。亨伯特:奎尔蒂,你还记得一个叫多洛雷斯·黑兹的小姑娘吗?多莉·黑兹?奎尔蒂:当然。她也打了不少。谁知道呢?亨伯特:我知道,奎尔蒂。你看,我是她父亲。奎尔蒂的目光一闪。奎尔蒂:胡扯。你是外国人。你代表的是外国势力。你是外国文学代理人。亨伯特:她是我的孩子。奎尔蒂:我本人也非常喜欢孩子。父亲嘛———我也喜欢父亲。拍拍衣兜,他想站起来。亨伯特:坐着!奎尔蒂坐下。奎尔蒂:别冲我喊,布鲁斯特。我太想抽根烟了。亨伯特:抽不抽你也得死。奎尔蒂:看,你开始让我心烦了。你何不———看看你手里那把小枪。你想为她要什么?奎尔蒂把手朝枪跟前探,亨伯特把他的手打了一下。他们碰落了桌面上的一个盒子,烟卷撒了一地。奎尔蒂检起一支。奎尔蒂:带火儿了吗?亨伯特:奎尔蒂,我要你集中精神。你就要死了。奎尔蒂把烟卷撕开,把烟丝放到嘴里嚼。亨伯特枪口朝下,扣动了扳机。枪响了。奎尔蒂低头看自己的脚,脚上有一粒子弹。亨伯特再次扣动扳机。子弹射进地毯里。奎尔蒂:把那东西给我,看在上帝的份上。奎尔蒂伸手夺枪。亨伯特把他推倒在椅子上。亨伯特:你想坐着死还是站着?奎尔蒂:啊,让我想想。挺难的问题。亨伯特:试着理解一下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儿吧。奎尔蒂:听我说,我犯了错。我很后悔———真心的。你看,我真没想拿你的多莉怎么着。我基本上就是个阳痿患者,我把最可悲的事实都告诉你了。(很为自己抱屈)我也确实给了她很精彩的假期。她认识了一些很有趣的人。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奎尔蒂突然扑向亨伯特,把手枪打掉,枪滚到一个低柜下面。亨伯特把他推回到椅子上。奎尔蒂舒了一口气,把胳膊抱在胸前。亨伯特,想看出他到底有多晕糊糊,开始猫下腰,往柜底看。奎尔蒂不动,但小心看着他。亨伯特冒险地把腰猫得更低。奎尔蒂不耐烦地轻叹一声。奎尔蒂:我亲爱的先生,别再拿生死开玩笑了。我是受到广泛赞誉的剧作家。玩情节我最在行。何不把这事儿交我处理?现在的情况刚好属于一个转折点,咱们何不———说话时,他慢慢起身,但又极力掩饰。但亨伯特发现柜底有个亮点。两人同时扑过去。他们都倒在地板上,滚作一团。奎尔蒂的浴袍滑脱,他赤裸了全身。有那么一会儿,奎尔蒂就要得手了,但最终,还是亨伯特拿到了枪。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看着彼此。亨伯特举枪对着奎尔蒂。亨伯特:别动。奎尔蒂:你看,老弟。你醉了,而我也是病人。我需要护理。我要治我的阳凄。听我说,我们都是男人。如果你放我一马,我准备做出相应的补偿。亨伯特:你骗走了我的救赎。你必须死。奎尔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的,你得承认你一直不是一个理想的继父。我没强迫你家小姑娘跟着我。是她要我带她去一个更幸福的所在。你看到了。看到这房子了吧?不像她和好多朋友分享的那座牧场那么现代,但很适合居住,夏天凉快,舒适。我想让你搬进来。我退休后要住英国或佛罗伦萨,这地方就是你的,多好。这样你还不放下你的枪吗?亨伯特:死前你还有什么正经话要说吗?奎尔蒂:放下枪。顺便问一句,你不想看点儿新鲜玩意儿吗,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看看家养的一个小宠物,畸形的,有三个乳房的女士,第一流的———放下枪。我希望你在这儿过得愉快。有最好的最可靠的清洁女工,用美国话说就是佣人。她不但有女儿,女儿都有女儿了,我还知道几个警长的故事,这使他在我这儿像奴隶一样乖。放下枪。哦,还有———你会喜欢的。我楼上还有最色情的收藏———放下枪———我可以安排你观看上刑的。谁都知道那椅子是漆成黄色的———亨伯特开火。中弹的他朝后仰去,使得他坐的椅子都前后摇晃起来。眨眼间,奎尔蒂跃身而起,跑出屋去,手伸向空中。音乐室奎尔蒂跑进来,他和亨伯特一里一外顶住门,一个想开,一个想关。亨伯特赢了,奎尔蒂扑到一架钢琴前,坐下,弹奏出一串音符。亨伯特再次开枪,这次打在他腰上。奎尔蒂起身,头向后仰。奎尔蒂跑进走廊。亨伯特紧追不舍。奎尔蒂突然变得庄重起来,板着脸往楼梯上走。亨伯特再次扣动扳机,每发子弹都击中目标。每挨一枪,奎尔蒂的脸都抽搐一下,像是要把痛楚尽量夸大,他发抖。在这个过程中,奎尔蒂喘着粗气,用假装的英国口音说着话。奎尔蒂:啊,真疼,先生……啊,疼得钻心,我亲爱的伙计……啊———很痛苦,真的很难受。是的……啊,上帝,你真不该这么继续下去了,真的。奎尔蒂倒下,但没有咽气。亨伯特上了楼梯,装子弹。他手上有血,也有机油。奎尔蒂从这屋到那屋,血流得哪儿都是。亨伯特跟在后面,奎尔蒂仍在喃喃自语。奎尔蒂:哦,我觉得这一天咱们干得够多的了,不是吗?亨伯特再次开枪,这次打的是头。主卧室奎尔蒂像血人一样进来。他爬上床,拉过被子盖上。奎尔蒂(咳嗽吐血):出去!滚出去!亨伯特隔着被子枪击奎尔蒂。一个血泡从奎尔蒂嘴里冒出来,破裂了。我们看着亨伯特的脸,他在看着奎尔蒂的死亡。亨伯特跌坐进一张椅子里。眼前空茫一片。渐渐地,他听到了收音机里的音乐声。他走出了房间。楼梯平台亨伯特朝楼下看。门厅里有个胖男人坐在安乐椅里,旁边是两个黑头发的姑娘。一个红脸男人从厨房里出来,拿着酒杯。厨房里还有三个女人在谈笑。亨伯特下楼。他一脸茫然。来访者奇怪地看着他。亨伯特:我杀了克莱尔·奎尔蒂。红脸:干得好。胖子:早就该这么干了。一个金发女:他说什么,托妮?红脸:说他杀了奎。金发女:好。有朝一日,我也会。胖子:我们都会的,真的。大家都笑了。红脸:不过,要玩游戏的话,他也该下来了。胖子:请杀手喝一杯吧。两个姑娘朝亨伯特笑。姑娘:喝吗,杀手?亨伯特看了他们一会儿,回过神来。亨伯特:不了。但还是谢谢你们。他出去了。门口己停满了车,他好不容易把车倒出来,驶上车道。新英格兰乡野,白天我们又回到片头。梅尔摩斯刚出小镇,逆行,之字形摇摆。迎面来的车躲避它,按喇叭。小镇交叉路口变红灯了。但梅尔摩斯照开不误。枪在副驾驶座上。我们看到亨伯特放在驾驶盘上的手。拇指与食指之间,捏着那个发卡。警车两个警察坐在车内。司机打开步话机,听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他的伙伴,发动车。广告牌后另外两位骑摩托的警察点点头,也上了高速路。亨伯特的车还在乱开一气。汽车喇叭声。从后视镜中看到一些警车跟在后面,还有摩托车。路障亨伯特点头,离开了主路,上了长满青草的山坡。他的车上下左右地颠簸着。亨伯特微笑,像是这种颠簸让他非常开心。吃草的牛,看到他的车开过来,都被吓着了。亨伯特下车,走过牛群,上了坡顶。他看到的是山谷,小镇,原野,远处是群山。路边的草丛中不时有蚱蜢跳出来。灯光在雾中闪烁。我们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声音渐大。亨伯特站立不动。亨伯特:洛—丽—塔。我们看到警察围了过来。孩子们的声音渐大。幕黑先是孩子们的声音。然后是亨伯特的。亨伯特的声音:我们听到的是孩子们玩耍的声音,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我心中最无望的事不是没有洛丽塔在我身边,而是孩子们的声音里没有她的存在。以下,我以法律的名义作如下证词:这部回忆录只有在我和洛丽塔都去世后才能发表。我说此话时,血液还在我的血管里流淌。我还是要祝福你好,洛丽塔,以父亲的形式,不管你在这里还是阿拉斯加。对你的丈夫以诚相待。别让别的家伙碰你。别跟陌生人说话。我希望你爱护你的孩子。我希望他是个男孩儿。那个做你丈夫的人,我希望,能永远待你好,不然,我的鬼魂会像黑雾一样笼罩他,尾随他,把他的每根神经都撕烂。别为克莱尔·奎尔蒂伤心。有人己在他和亨伯特之间做出选择,也有人会让亨伯特再活上几个月,能让他使后面的几代人也知道你的存在。为着永恒的你,我愿与你分享,我的洛丽塔。字幕:亨伯特1950年11月16日,死于冠状动脉血栓。洛丽塔1950年死于难产。(全剧终)附录:导演谈《洛丽塔》在我执导的七部影片中,《洛丽塔》己成为我的平生珍爱。但她也一直是给人带来痛苦的女神。在斯蒂芬·希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写出了我据之拍出的影片的脚本之前,我已经为这项工程工作了五个年头。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在影片摄制完成之后,又会耽搁那么久才有人看到它。尽管我对这部影片将会引发争议心中有数,但它真正招来的激烈反应还是大大超出了我(甚或参与拍摄工作的所有人)的意料:那些从未看过这部影片的人们的指责,那些认为只要是表现了什么就等于是支持或赞同了什么的极度关切,好莱坞的各个摄制厂对这部影片事实上的拒斥———即便是这些厂家,从他人口中转述,都告诉我说,这是我拍摄过的最好的一部影片。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影片标志着我对原著,对它所描绘的美国,对一场在其骨子里早己在劫难逃的,扭曲的情事的爱。从很大程度上说,拍摄《洛丽塔》本身就是一次超乎寻常的经历,与眼看着它那令人丧气的命运逐步展开的经历不相上下。无论如何,你手上的这个脚本就是这种经历的信物,所以,于我而言,它弥足珍贵。与斯蒂芬·希夫一起工作留给我的记忆非常温馨。是我与编剧的最佳合作关系PS:本文根据《洛丽塔:影片之招》(称颂书局,纽约,1998)译出。该文学本与完成片有较大差异。文后所附的“主演和导演的话”是原书的“前言”和“序语”。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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